张婉来时，云之芍和寥落尘已重新站在了客栈外头。www.sdyfcm.com

看见寥落尘时，张婉犹豫着不敢上前，寥落尘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客栈。

云之芍朝她走去，直奔主题道:“玉娘已经抓回来了，只是不管我问她什么，她都不愿说，反倒是我提到你时，她看着有些动摇，所以……”

张婉心下了然，道:“那就有劳恩公带我去见一见她。”

云之芍点点头，当下带着她去了后院客房。

门一开，法铃感受到另一股鬼气，立刻发出叮当微响，张婉听之顿时抱头呼痛，云之芍立即在空中点化一符，这才止住了它。

玉娘颓坐在地上，被法铃发出的微光笼住，不能移动半分，当她看见张婉时，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道:“至少你已经死了，我不亏。”

张婉面色沉静，想到方才云之芍在路上同她说的推测，便说道:

“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害我只是因你自己想做镇守夫人，现在细细想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玉娘静默不言，张婉看向云之芍，云之芍于是上前补充了一句道:

“金良辰曾在芙蓉酒楼约见我，他与我道明了你的诡异之处，对你惧意多于怜惜，临出镇时还特意拜托我想办法将你除去，是以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留在他身边？”

玉娘蓦地抬头，乌黑的长发间露出青面獠牙、腐肉森骨的一张脸。

“不可能，他心悦于我又怎会怕我！”玉娘信誓旦旦道。

张婉轻嗤一声，道:“原来你竟比我还痴，他既会变心，又怎懂衷情二字？你我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么？难道你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玉娘立刻反驳道:“我不一样，我们是青梅竹马！”

张婉一愣，与云之芍面面相觑了起来，双双耐着心等待她说下去。

“我们两家原本住隔壁，条件相当，我与他自小相识，家中也早有意将我许配给他。”

“只是后来他家道中落，卖掉了宅院搬去了别处，我父母想悔婚，我却不愿，我们依然私下往来着，早已私定终身。”

玉娘说到这里，缓缓转头望向张婉:“他说他本是路过，见你落水便施以援手，是你，从那之后便对他处处纠缠，还拿高门的权势威逼他娶你为妻。”

张婉一怔，蓦地想起那段尘封往事，抿唇不语，玉娘以为她心虚不敢言，便更加肆意起来。

“你还真是有个好阿母啊，还有个好弟弟，他们为了成全你，不惜害死了我，你可知我当时已经怀了身孕了！”

那日正逢上元灯会，玉娘与金良辰私下约在长乐桥边同游。

她看他远远走来，便欢快地迎了上去，想趁着今夜将自己有孕的消息道与他听，叫他不日便可上门提亲。

不承想他身后突然冲出一辆马车，玉娘当下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追上去将他一把推开，自己却被那马车撞飞了出去，不仅受了重伤，还至此落了胎……

听到上元灯会，张婉心下大骇，立刻上前一步问道:“上元灯会？你就是被我弟弟撞伤的女子，还有身孕？”

玉娘点了点头，张婉的思绪在此刻迅速飞舞起来。

上元灯会的祸事她是知晓的，彼时她正被关在家中思过，她弟弟听信了外头的传言，便想踏马教训金良辰一顿，不承想踢伤了另一个女子，阿母为此还赔付了好大一笔钱才将此事压下，后来听说那人还是重病不治身亡了，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眼前的玉娘。

“所以你死不瞑目，特意来找我寻仇？” 张婉沉声问道

“我当然死不瞑目，”玉娘厉声说道，“我的孩子没有了，心爱之人也被你夺去，你们家却还不肯放过我，竟然在我养病期间下毒害死了我，你说，你若是我，难道会甘心吗？”

“下毒？”张婉愣道，思忖了片刻，连忙摇头，“这不可能，我阿母既已赔付了钱财，定不会再做下此事，我曾见她命人送了很多名贵药材，你活着，哪怕以此要挟我家多给些财帛，我阿母定也不怕。但你若死了，便不是赔付钱财这般的小事了，我阿弟当街纵马行凶，定会因此绝了仕途，这事于我家没有任何好处。”

说到好处，这件事对谁最有好处呢？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张婉连忙朝云之芍屈膝一礼，道:“恩公，若这是真的，我儿绝不能留在他身边教养。”

云之芍蹙眉点点头，道:“没想到他的心机会如此深重恶毒。”

“不，这一切都是你的狡辩，我不信他会那样对我！”玉娘矢口否认道。

张婉冷笑了起来，自嘲道:“从前做人的时候，只觉自己无用，都已经低嫁了，为他付出那样多，还是守不住他的心，如今做了鬼倒是想通了，不是我守不住他，是他本就心术不正。”

临走时，张婉还是叹了一口气，侧首对身后的玉娘说了最后一句话:

“玉娘，金良辰此人，你我都不值得。”

……

待张婉离开，云之芍回到客房，蹲下身望向玉娘道:“你要如何才能去阴司服罪？”

玉娘缓缓道:“你方才说，他曾约你在芙蓉酒楼会面，除了谈那些事可还发生过旁的事？”

云之芍蹙眉回忆片刻，摇摇头道:“没了，那里的酒太烈了，我的朋友早早把我接回来了。”

原来如此，玉娘嘴唇微抿，一瞬不瞬盯着她道:“你想让我乖乖去阴司，除非让我心死，否则哪怕你亲自把我送下去，哪怕你将我交到夜游神手中，只要我的魂魄尚在，我定还要回来！”

“如何才能心死？”云之芍无奈道。

“将我放了，”玉娘斩钉截铁道，“然后，借你的身体一用。”

云之芍垂眸不语。

玉娘连忙道:“只需三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甘愿离开这里回奈河彼岸。”

云之芍想了想，在自己掌心快速点画了一道灵符，朝她露出掌心来:“此印会在三日后应验，你须在三日之内回来找我解除，否则你的魂魄便会灰飞烟灭，可敢与我击掌为誓？”

玉娘看着她掌心上那道符文印记，久久不语，森然指骨从袖尖伸出，缓缓迎了上去……

……

寥落尘回来时，只见自己的客房已经无人，法铃被收好放在了桌上，寥落尘往前走几步，来到云之芍的房间，正要敲门，便见里头的声音传来: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寥落尘撇撇嘴，轻嗯了一声，折身回去，不疑有他。

至少今晚她没乱跑。

……

次日一早，金良辰的一行车马从外头回来了。

原本空着的车驾如今已堆叠满了不知什么东西，概用一块黑布罩着，什么也看不见。

寥落尘站在客栈门口，目送着车队缓缓离去，这才折身往镇外走去。

云之芍静静坐在客栈内等着，自己一早已命人送了一封信进镇守府，接下来就看金良辰是什么反应了。

他会约她去芙蓉酒楼吗？还是会直接到客栈来问她讨要玉娘？

不多时，店小二来敲门了，将一封信递到了她面前。

云之芍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颤着手指将它胡乱拆开，上书:

“芙蓉酒楼，酉时一叙。”

云之芍颓然坐在了桌案旁，手中的信纸不知何时已被胡乱捏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