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你我都再退一步，你三我三，方大人四，如何？”汪行遥道。www.yiwuwenxue.com

“想得美！”陆颖关门送客。

“哎哎哎，别别，陆小娘子，陆当家的，好说好说。”

陆颖又打开门:“还想怎么分？这都分不好，还怎么分那些田产、房产、铺面的？”

“自然不会让你吃亏。”汪行遥打着哈哈道，又想她出钱，又想自己赚钱。

“我看这样吧，他陆家的房产田产我也不要，我这十万缗呢，就当借给你，你给我立个字据，到时候就还我十一万缗，我就要那一万的利息钱。”

汪行遥一听，心里琢磨，还有这么好的事？肯定有什么陷阱。

“别多想了，不是我不要书家的东西，是我要不起。”陆颖道，“这钱呢，就当借给你的，你自己想想，天下间，谁还能如此爽快，借十万缗钱给你？谁会拿十万缗钱去害你，不是我嫌弃你，你算算自己值不值十万缗。”

汪行遥虽是徽州制墨世家，但墨也不值钱，有钱人家的古松药墨只存不用，一年也消耗不了多少，因此，他汪家总是不温不火。因他与方回同是徽州人，便来湖州开拓门路。

“回头方大人那边，你也不要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陆颖道，“你知道我娘，看银子看得比命还重，她要是知道我把钱借出去放高利贷，她肯定会跟我闹的，到时候说不定一纸状书告到衙门，就麻烦了。毕竟她才是陆家主母。”

汪行遥一听，心想，都说陆颖这小娘子聪慧、会做生意。生意人最忌讳信任别人，她悄悄将银子借予我，我只要来个乾坤大挪移，神不知鬼不觉，谁还能证明这银子是她借我的呢。到时候我与方回一人一半，就算她告官，我也不怕。不仅白白赚了五万缗，还白白得了书家，我回徽州后，笔墨纸砚的生意通吃，从此天下再无书一份，也无陆一品，而只有我汪行遥。

陆颖见汪行遥乐得合不拢嘴，但还摆着身段，说要回去再考虑一番，也不戳穿他，自由他去。

汪行遥从东庄出来，不知不觉走了乾元桥，走到了西大街，经过永欣寺时，碰见智永禅师带着一名僧人出门。

“汪施主。”智永禅师先打招呼。

汪行遥知他深受本地各大家族爱戴，是第一乡贤，便也停下脚步，寒暄几句:“听闻禅师轻易不出门，今天让我遇见，真是有幸呀。”

“施主客气。”智永禅师道，“我见施主红光满面，近日可是有大喜事？”

“劳烦禅师算一卦？”汪行遥问道，“都说禅师的卦比公鸡打鸣还准呢。”

“谬赞谬赞。”智永道，“我前些日子给书家算了一个大褂，费了些功力，这几日都得养精蓄锐，过些时间再给汪施主看卦吧。”

“好说好说。”汪行遥道，“书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确实该好好算一算。”

“告诉你也无妨，书家那座寐园呀，跟书家相克。”

“为何？”

“望施主，你不是望书镇人，自然是不知道，你可知当年济王叛乱之事？寐园那块地呀，就是当年济王黄袍加身处，也是人头落地处。”

“这？”汪行遥立刻在脑子盘算，该不该买书家的产业。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镇不住那块地，只要换一个姓，就没问题了。”

“何以见得？”

“书份命格特殊，八字正好与那块地相冲相克。”智永禅师道。

“原来如此。”汪行遥意味深长的笑道，难怪陆颖说要不起，还唆使我去买，这个死丫头，“禅师，你看如果我买下寐园，可有大碍？”

“你只要不是阴年所生，那块地自会旺你。”

“我是乙丑年正月寅时所生。”

智永禅师略略一算，便笑道:“大旺大旺，施主乃有福之人。”

“哈哈，多谢禅师。”汪行遥满意而去。

智永禅师目送他转去南西街，才道:“我们也走吧。”

“禅师，为何要匡他？”小僧人问道。

“我哪里匡他，我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那寐园，怎么也落不到他手里，只怕他一番经营，最后只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也未必会买。”

“你说对了。”

“我想起来了，禅师，他就是卖掺假松烟墨给你的那个人。”

“哈哈，徽商汪氏，没错，就是他。”

“今日是笔祖蒙公祭日，往年都有人操办蒙恬会，现在陆侍诏和承信郎都不在了，不知道谁还记得。”

“有缘人自会记得，无缘人莫强求他记得。”

两人到了蒙公祠，见陆颖带着贝叔、沈二等人，摆了糕点果盘，正行祭笔礼。又将一年来笔庄制作的各类毛笔，一一摆在蒙公像前，请蒙公勘验一年的工作。

陆颖见了智永禅师，便道:“今年望书镇两家笔庄都罹难，我们想蒙恬会从简，禅师您看可行？”

“心意到就行了。”禅师道，“陆小娘子这几个月辛苦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笔庄经营得有声有色，望书镇也只有你一人可为。”

“禅师过奖，我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

“要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真没想到你有这般才能，我陆兄在天之灵，也会有所安慰。”

“希望如此。”陆颖说着，又取出一只盒子，“禅师，这些是我挑出来的一些笔，都是今年新制的，尤其是这宿羊毫笔，书写流畅，最适合草书，请禅师收下。”

智永禅师也不推辞，接过盒子:“往年都是陆兄送我笔，今年物是人非。”

“是呀，往年这蒙恬会都是陆家和书家轮流坐庄，今年怪我，没有准备，才如此冷清，来年我再好好安排。”

“往年热闹是真热闹。”贝叔道，“我小时候啊，每年年前就盼这蒙恬会，祭拜、出会、蒙恬会酒、唱蒙恬戏、巡街等等环节，一个不落。”

“还请蒙公保佑我望书镇笔业更加兴旺。”智永禅师道，“治世之攻，莫尚于笔，如果笔业衰落了，我文脉何存，我大宋何依？”

这番话，倒叫陆颖深思。毛笔不仅是一门吃饭的手艺，写字也不仅一门炫耀的才艺，笔和字，化无形为有形，记录了人类的思想，超越时间，传承了华夏的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