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恕晚辈冒昧，这书可否借晚辈一阅。m.yhrdss.com”小赵道。

“可以。”老太太见他和陆颖一起来，便当是陆颖学徒。

“老太太，这本正是书圣王羲之所写笔经。”又道，“陆小娘子，上回所说鼠须笔也是出自此书，另外，此书还记载了鸡毛笔、鼠竣笔，此乃我笔界鼻祖。”

“是啊，陆小娘子，你这个小徒儿好眼光。”书老太太道，“我们笔界一直流传，得笔经者得天下。”

“据我所知，笔经一共有三部。”小赵道。

“你知道？”陆颖惊讶道。

“曾经听先父略讲一二，另有一部集天下书法之大成，除了王羲之、王献之二王，钟繇，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唐四家，还有草书第一人张旭，另有颜真卿、柳公权，共十人书法用笔，结构、章法。”

“这第二部，现在何处？”

“我在右丞相府见过一回。”

“第三部呢？第三部你可知在哪里？”

“不知。”赵孟頫摇头。

“哦。”陆颖想起来，她在舞雩岛的琅環福地见过，当时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取出来看。

正说着，听见有人幽怨念叨:“这么冷清，这年没法过了。”

“你瞧瞧，自家官人尸骨未寒，她就寂寞难捱，整天无病呻吟。”书老太太指着屋外骂道。

陆颖知道她骂的是云娘。

“哎呀，陆小娘子，你也在呐。”云娘走进来，“娘，您看，这么大的园子，就我们两人，过年呀，实在太冷清了，要不我把我侄子都接过来，一起过年热闹热闹。”

“你倒是热闹了，你让我儿在地下冷冷清清，你也不怕他晚上来找你！”

“老爷怎么会冷清呢！您不是说过，大娘子对老爷忠贞不二，必定会在泉下等他的。”

“这是你说的话吗？”书老太太狠狠敲着拐杖。

“哎呀，陆小娘子，你手里的，可是我书家的《笔经》？”云娘作势就要来抢:“你拿我书家的东西作甚？这可是老爷留给我的。”

书老太太一棍子打出来，正好将云娘绊倒。

云娘趴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陆颖想去扶她，被老太太推了回去:“赶紧走吧，我就不留你吃小年夜饭了。”见小赵一直抱着琴杵在哪儿，又对他说:“这位小哥儿，让你见笑了，等我清理好门户，再请你赏脸，光临寒舍。”

“客气客气。”小赵忙道。

陆颖和小赵离开寐园，远远还听见云娘在哭诉:“我要改嫁，这家没法待了。”

到了东庄，陆颖娘和叠玉等人早就在门口候着。

陆颖娘道:“说回来吃晚饭的，这等得天都黑了。”又发现陆颖身后跟着一个小少年，“这是？”

“娘，这是小赵，是前临安知府家的五哥儿，今天没有车马回吴兴，我带他来我们家吃小年夜饭。”

“好呀，人多热闹呀！”

正说着，来了一群装扮成钟馗、判官、小鬼等人，敲锣打鼓，其中一人拿一截桃树枝，在众人头上敲一敲，口中念道:“一打贵人免除灾祸，二打贵人平平安安，三打贵人幸福美满。”

“打夜胡呀！”叠玉看见他们，拍手叫好。陆颖娘虽然不待见这群人，但谁能拒绝送上门的新年祝福呢，便让贝叔拿了几个铜钱打发了。

“往年禁中都有傩仪。”小赵道，“皇城司诸班都参与仪式，戴上面具，穿上教乐伶人衣服，将军、符使、判官、钟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门户、神尉等神，手持金枪、银戟、画木刀剑、五色龙凤、五色旗帜，从禁中开始，一直驱到东华门外。”

“往年望书镇也请人摆傩仪。”陆颖娘道，“可如今啊，唉。”

大家想到望书镇书、陆两家的变故，便都缄默不语。

“娘，今日小年呢，年尾连年头，不许伤心。”陆颖道。

“对对，你说得对。”陆颖娘道，“相比书家呀，我陆家算有福的了，我还有个宝贝小娘子，就这小半年，就让我陆家风生水起，我该知足啦。”

“娘，是你福星高照，才让我顺顺利利，化险为夷。”陆颖道。

“好了好了，吉利话到灶王爷跟前去说。”一家人进门行了祭送灶王爷回到天庭的仪式，便欢欢喜喜入席。

陆家的小年和大年一样热闹，陆家人喜欢过两个年，贴两次符，吃两顿饭，什么都成双，什么都多一份。连插在门庭上的柳条、钉在地上的桃符，都是成双成对出现。吃好晚饭，陆颖娘说家里还有对联没有贴，往年都是陆颖爹亲自写，今年就让陆颖写。

陆颖道:“今年不用我写，有这位小赵哥儿，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小赵谦虚了一番，便和陆颖一起写，写了几张都是“顺天行化”。

“怎么满大街的都是顺天行化？”陆颖道。

“这顺天行化就跟财门钝驴、回头鹿马一样，家家户户都喜欢。”小赵道。

“今朝风日好。”陆颖偏偏写了个别的。

“这个也好。”小赵道，“今朝好，就是朝朝好。”

陆颖娘得空将她拉倒静僻处，悄悄问道:“这小哥儿怎么回事？小年夜也不回家。”

“娘，不是说了吗，人家没车马回去了。”

“你信？”陆颖娘反正满脸不信，“你可不能这样了？”

“嗯？”“你上回说要嫁给书大郎，还作不作数？”

“嗯。”陆颖默默回了一句。

“虽然他现在杳无音讯，我们两家也没来得及正式提亲，但你说过的话，切不可儿戏。”

“娘，您是叫我守节？”“呸！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是咒他死呢？”

“他好着呢！”陆颖上回见到书福随云秋渚而去，便放下心来。

“你见着他了？”

“没呢！”陆颖撒了个谎，“娘，你想想啊，书福虽然对我有恩，但他未必是要娶我呀，从前在望书镇的时候，他一声不想去了临安；后来呢，我们在临安遇着，他也没说过提亲的事呀。娘不知道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他不会安定下来的，我没能力帮他，也不想拖累他。”

陆颖娘这才知道两人之间有些内情，又指指屋里的小赵道:“那这个呢？”

“这个怎么了？”陆颖道，“娘，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他下手吧，他就是个十三岁的毛孩子。”

“毛孩子？你以为你多大，你也就十六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看好的很。”

“哈哈，娘你想多了，想多了。”陆颖笑呵呵逃走了，颇有种逢年过节被七大姑八大姨逼婚的感觉。

此时。小赵已经写了百余张“顺天行化”，连东庄鸡笼鸭舍都喜气洋洋得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