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星微抿嘴，眉峰轻蹙。m.yhrdss.com

她理解陆思话里的意思。

她认为不妥是因为孩子与母亲的关系太过特殊，且与腾柳蛇相熟的墨衍时刻维持人形，看起来与人无异。顺下去便忍不住会把腾柳蛇的孩子视作稚龄的幼儿，继而产生不忍。

但她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

再说了，要是让她在陆思和偶遇的小蛇里选，那肯定还是要选陆思的。

顾文星转过头，看向陆思手里的小蛇。

它被抓后的反应不是脱离网兜，而是用头冲撞陆思，甚至为了达成目标，小蛇还特地切换了许多角度。

当顾文星看过去时，小蛇恰好寻到新的合适角度，它酝酿片刻，蜷起尾巴，蛇身绷直，一个蓄力接猛冲，而后被陆思随手一晃给卸去了大半的力。

“嘶——”

小蛇坠回网兜，三颗头的紫瞳一齐冒星，长长的信子风车似的乱甩。那晕头转向的模样，竟有种微妙的萌态。

顾文星不禁伸手摸上腕处的金属环，那是骰子龙陷入沉睡后的形态。似乎是姐姐需要做什么事，抽取了存在骰子龙里的部分能力，才使得小龙进入了不知归期的休眠。

若是龙醒着，想必继龙呲章鱼之后，还有可能看到龙蛇互呲的画面。

想想都怪有趣的。

顾文星的视线飘向雾气，没意识到陆思刚巧回过头，正在观察她的表情。

陆思心里远不如面上来的平静。

当发现顾文星不再拒绝的时候，他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心下稍松。

别看他说的一本正经，有理有据。但凡顾文星再坚持几句，哪怕轻易放掉蛇会惹来很多麻烦，他还是会去做。

没办法啊。

陆思再一次捏住绳端，指尖发力甩网，任艰难起立的小蛇摊成一团。

他一直都很难拒绝星星的请求，见了面就更不行了。

不知道是他和星星先见面，还是虞林先……陆思突然起了比较的心思，其他人怎么样他都不在意，但对于同为毕业生的虞林，他还是比较关注的。

如对方经常出入柳香宗，看起来对男人不太感兴趣，可能会影响到他在星星心里的地位等。

管理宗门已经被他做出心得，重复下去难免枯燥乏味。除了升修，也就和同期生分个高下还有点意思。

“星星，你见过虞林吗？”陆思掐诀燃火，一簇簇火以雾气为柴，点亮了前方的道路。

“见过，但没相认。”顾文星叹了声，“当时想太多了，又想见的有氛围感些，又想穿戴整齐些。顾虑一多，就错过了相认的机会。”

陆思惯例甩网兜的动作一停，偏过头觑她，眼神复杂，“你要跟虞林求亲？”

顾文星差点被这句话给呛到，她瞪向陆思，“想有点仪式感怎么了？虞林那时候那么好看，相认太草率我怕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听罢，陆思摇头叹息，随后垂下脑袋默默赶路，留给顾文星一个略显萧瑟的背影。

顾文星纳闷:“怎么了？”

陆思没回答，他手上动作飞快，火花接连炸向四处。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东西被点燃，只能听到刺耳的尖锐鸣叫，短促而凄惨。

母亦文琢磨了一会儿，心有灵犀般出声:“宗主，他可能觉得你不重视他。”

顾文星诧异:“哪得出来的结论？”

“因为你们的见面很……简单？”

顾文星面色古怪，她快步走到陆思身边，侧头看他。

只见陆思故作忧郁姿态，实际上双目明亮，连一丝水痕都没有。方才种种，不过是装柔弱博关注罢了。

对上顾文星的视线，陆思好心情地展颜轻笑。

“……”

顾文星慢慢直起了身子，她攥起拳头，但看着陆思的脸，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好吧，尊重孩子的演艺事业。

为了分散点注意力，顾文星凝目瞧向浓雾深处。重重树影之间隐约多出了不一样的影子，它们肢体残缺，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一个四肢健全的。

“那是什么？”顾文星指向诡影。

陆思多看了几眼，似乎是在和记忆里看过的书籍对上号。过了一会儿，他给出了带有个人看法的解释:“眠境的诅咒有两种，这一种大概是针对灵兽的类型。”

“眠境的雾气和灵力都附着这一层侵蚀，灵兽一旦吸收便会中毒。体魄强健的灵兽影响不大，越是瘦小的灵兽，反应越明显，比如刚出生的灵兽，可能会因为这层侵蚀导致身体出现缺陷。”

顾文星瞥向他手中的网兜，“小蛇也被侵蚀了吗？”

“嗯。”陆思伸手托住小蛇，“一般来说，以腾柳蛇的血脉，刚出生就会产生一定的灵智，天赋出众的能直接化为人形。而它不仅体型过小，脑袋看起来也不太好使。”

他无言地看向连红痕都没有的掌心。显然，腾柳蛇的撞击无法造成伤害，但它仍坚持地撞，坚信撞击千百次，能将坏蛋的手撞伤。

哪怕脑袋稍微转个弯，都不至于如此。

陆思无奈地用左手按住小蛇的脑袋，真的怕小蛇装出毛病来。毕竟他的修为高，体质经灵力冲刷也胜过寻常灵兽，别到时候小蛇给撞更傻了，把他可不好跟大蛇交代啊。

顾文星刚想接着问为何不离开，转念一想，或许不是不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于是她问:“离开会发生什么？”

“诅咒加重。大蛇能摆脱诅咒的影响，但小蛇……估计会死吧。”

原来如此。

顾文星心下了然，为了孩子，大蛇必须待在此地。

“一层是针对灵兽，另二层是什么？针对人吗？”

“不完全是。”陆思对另一层诅咒的研究不深，半是揣测的补上，“有失踪的，有捡到人的，有看到恐怖景象从而被吓傻的。”

“据说有人看到了双目红光的……机械生物？身如蝇虫，双翅如圆盘，嗡鸣不止，兀自飞了一段时间后径直坠落，削掉了围观者的头发。”

顾文星当即愣住。

“等等。”她一字一句道，“机械生物？”

陆思:“是啊，眠境杂谈的作者说那叫机械生物，模仿飞行的鸟类，据说是……无人机？”

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修仙者的口中，顾文星顿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荒谬。

她直接锁定可疑人选。

「客服，是你吧？」

作为顾问的专属“客服”，苍煌的声音此时带了点不自然的情绪起伏。他刚才正在和前辈对口供，对了半天两天道干瞪眼，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眠境本来是我和前辈弄出来的实验区，将蓝星的科技和苍煌的灵力相结合，筛选出适合苍煌发展的产物。”

“雾气是为了隐蔽，但没想到折腾出来的裂缝成了两界的缺口。偶尔会有资质符合的蓝星人穿越过来，而苍煌人过去则是会将灵力转化为体质。”

「针对灵兽的诅咒也是你们搞的？」

顾文星的语气极其危险，苍煌顿了一下，扭头看前辈。

顾天阳丝滑抬头吹口哨。

苍煌沉默，自己选的前辈，含泪也要忍下。

“侵蚀的原型是蓝星的辐射，后面就慢慢变成了针对灵兽的侵蚀。”

“因为眠境本就是不毛之地，人和灵兽都避而远之，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在此地做实验。没想到实验到后面反倒催生了灵气，后面的情况便是演变为如今的特殊地域。”

“为了防止实验对眠境的环境本身产生影响，我们设置了两层空间。它们互相交错，能被彼此看到，但不会实际接触。”苍煌说，“大抵就是如此。”

一大串的话让顾文星一时不知如何接腔，难怪她说苍煌的某些科技异常发达，原来两界天道一直有在交流合作。

眠境的情况是知道了，但她其实更想问诅咒如何解除。

总不能让灵兽孩子们一直傻着吧？啊？还有旁边那群缺胳膊断腿的，分明是天道造的孽，总要弥补一下。

顾文星揉上额角:「灵兽的诅咒该如何解除？我最想知道这个。」

“很简单，你在他们旁边就行。”

顾文星晒道:「我是人参果？」

“不是，天道气运能磨去它们体内的侵蚀。除此之外，虫龟苓粉、柳参冻和冰碎花制成药丸吞服，持续服用半年也能解决。”

顾文星齿关紧阖，她有些火气上头了。客服的解决方案看起来并不麻烦，但就这三种材料耽误了这么久也没有告知灵兽……他们为什么要为天道的失误付出代价？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苍煌默然半晌，向来熟悉的声音变得陌生:“因为我不在意。”

“若不是你很在意这些，我都不会提起。”

顾文星缓慢地闭了闭眼。

她的胸口宛如被塞满吸饱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压得她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棉絮撕扯的窒息感。

她早该知道的。

天道怎会在意几只灵兽的生死？

“陆思。”顾文星突然开口，“小蛇让我来拿着吧。”

闻言，陆思面上一怔。

但他没多说什么，将装有小蛇的网兜放在了顾文星的手上。

挣扎不已的小蛇一到顾文星的手上，忽然安静了下来，白色的腹部规律地上下起伏。伴随着逐渐平稳的呼吸，小蛇安心地轻蹭顾文星的拇指，眼睛不再有神采，竟是进入了睡眠。

撞了那么久，小蛇早累了。

陆思:“……”

陆思:“凭什么。”

顾文星唇角带着笑，故作轻松地说，“谁让我招灵兽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