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宁道：“姑娘原本姓林，不姓舒。”

舒影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喝道：“喜公公，你不要信口开河，漳州舒烈，就是我父亲。”

“咱家没说舒烈不是你父亲，咱家要说的是，舒烈不姓舒，他姓林。”

“喜宁，再这样胡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舒影怒道。

喜宁双手一摊：“姑娘不愿听，请便，就当没来过这里好了。不过，我为什么要骗姑娘呢。”

舒影冷静下来，暗想：是啊，喜宁有什么理由来骗自己呢，还是听他说下去吧，如果发现他说慌，再走不迟。想到这，舒影面容稍展，朝喜宁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喜宁见状，接着道：“若不是念姑娘一片孝心，咱家才不愿淌这趟浑水呢。以下咱家要说的事，不管姑娘信与不信，都请起个誓，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是咱家告诉姑娘的。还有，姑娘一定要耐心听咱家说完。”

看着喜宁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舒影半信半疑地起了个誓。

喜宁这才说道：“姑娘的父亲叫林世清，早年是建文皇帝朱允炆的侍卫，朱棣夺位后，朱允炆逃出了京城，四处避难，林世清也一直跟随左右。可是，你父亲渐渐厌倦了这种漂泊的生活，他想隐居，又怕朱允炆不答应，一时冲动，就去找了郑和。”

舒影听到这，已经开始相信喜宁说得是真话了，因为他再瞎编，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编出这样一个慌话。

“郑和没有抓朱允炆，也没将此事禀告朱棣，这里面有许多原由，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朱允炆告诉了他一处大明宝藏的地点。郑和用宝藏里的银子继续下西洋，而你父亲也从中得利，用宝藏里的钱做起了丝绸生意，直到成为漳州首富。大明宝藏共有四处，是朱元璋留给子孙后代的，每一处宝藏里都有无数的金银财宝。”

舒影身子晃了晃，她使劲拍了自己几下脑袋，才勉强又镇静下来。舒影颤声问道：“喜公公，这些机密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郑和七下西洋前告诉我的，他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将此事说与咱家听。要让一个人终身保守一个秘密，其实是对那人最大的折磨，咱家接过了这个秘密，也就接过了这种折磨，几十年来，咱家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今日说了出来，反而心情舒畅了许多，简直想美美的吼几嗓子。”

舒影冷笑道：“故事编得很好，可还是经不起推敲，为何郑和偏偏只告诉了你一人。为何王振又知道了这件事。你又为何不去寻那大明宝藏。”

喜宁道：“昔日在宫中，咱家与郑和关系最好，如果不信，姑娘可以问问蒋冕，或是去京城里皇家寺庙里问一些退养的老太监。郑和若不想把秘密带进地下，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便是咱家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明宝藏的事，朱棣也有耳闻，自他那代起，洪熙、宣德两帝也从未停止追查此事，到了朱祁镇当皇帝，他全权委托王振来查找宝藏的下落。王振掌管天下锦衣卫，也许是查到了你父亲的头上，才有了他的失踪和遇害。”

稍停了会，喜宁又道：“至于咱家，为什么不贪图宝藏，舒姑娘，你仔细看看，咱家须发皆白，又是孤身一人，要那些个金银有何用处，就算千辛万苦地弄到手，也恐怕是有命拿没命花了。再说了，朱允炆也只告诉了郑和一处宝藏的位置，而那处宝藏恐怕早已被郑和与你父亲用光了。林姑娘再不信，可以去漳州附近的大峰山找找，或许能有所发现，毕竟，那么大的宝藏，总是有迹可寻的。”

喜宁说到这，舒影已然是信了九分，因为她想起了在她小时候，父亲曾经去了很多次的大峰山，而她每每问起来，父亲总说是去打猎。

舒影又问道：“朱允炆还在世么，我想去找他证实一下。”

喜宁道：“建文皇帝与我有恩，他的二儿子朱文堇被关在咸安宫，咱家对他多有照顾，因此，郑和把秘密说给我听的目的，也是希望能有一天，让他父子团聚。但朱允炆是死是活，现在哪里，我确实不能说与姑娘听，希望姑娘理解。”

舒影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公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了，主要的事已经弄清楚了。看来，我父亲的死，不只怪在王振身上，根子还在朱祁镇那里，是他贪图什么大明宝藏，才要王振逼死了我父亲。可笑啊，那日宫里来了刺客，我还间接帮他脱了险。”

喜宁问道：“既知真相，姑娘打算怎么办。”

舒影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连王振都奈何不了，就更别说接近朱祁镇了，上回进宫，完全是侥幸而已。我现在又被官府缉拿，只怕连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这时，喜胜走了进来，喜宁不再和舒影说话，转过身问喜胜：“三个月后，瓦剌太师也先要续弦，还非要我们汉人的江南女子，皇上把这差事交给我办，你这几日有相中的女孩么，我今儿来就是想问问此事。”

喜宁边说边暗暗给喜胜使眼色，喜胜心领神会，道：“暂时没有合适的，就是有，人家也不肯把姑娘嫁到那么远去。我再让人去南边找找吧，也许有那过不下日子的，肯将女儿交给我们。”

喜宁道：“就算你挑中了，人家也先还不一定乐意呢。唉，这算个什么差事，明摆着也先就是要为难咱皇上么，我看啊，瓦剌早晚要和咱大明干上一架。”

喜胜问道：“那是也先厉害，还是咱皇上厉害。”

喜宁佯装大怒，道：“也先要是来犯，按照我大明的惯例，皇上是一定要御驾亲征的，保不准王公公和咱家都要上前线，到了阵前，刀枪可不长眼，说不定你兄弟我就要交待在那了。所以，对普通人来说，不打仗最好。”

舒影听罢，心中一动，她忙向喜宁、喜胜拱手告别。喜宁却道：“舒姑娘慢走，喜胜，你取些银子来，想必舒姑娘用得着。”

舒影道：“多谢喜公公，那我就不客气了，银子就算我借公公的，日后定当加倍奉还。还有，我以后就叫林影了。”

看着林影离去，喜宁把刚才与她的对话又对喜胜说了遍。喜胜问道：“公公这是唱得的哪一出，一下子告诉姓林的那么多秘密。”

喜宁道：“十句话里，九句真，一句假，才会让人深信不疑。咱家使得这出，叫连环计。瓦剌迟迟不见动静，大明宝藏也不知藏于何处，咱家只好兵行险招，借林影之手，把水搅混，希望能混水摸鱼，有所收获。对了，你赶紧去一趟大峰山，把佟岭埋在地下的箱子挖出来，摆给那丫头看。”

喜宁刚走，喜胜便招了招手，藏于暗处的一人走了过来，道：“就是她，当时我和黄永差点就要得手了，却被她横差一杠子，让瓦剌那姑娘捡了一条命。”

喜胜点点头道：“范麒，你和黄永也算是‘灵应山庄’的高手了，姓林的能一招打败你们，可以看出她武功有多吓人。本想杀了那个叫宝勒儿的女子，激怒也先，没想到会遇见姓林的，这也是大明气数未尽，只有以后再找机会吧。我现在要去福建一趟，这儿的事你盯紧点，记住，不要向喜宁透露刺杀宝勒儿的事，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赞同我们这样做的。”

林影出了四合院，揣着喜胜送与她的三百两银子，立即出了城，一路朝北而去。此行她有了目标，那就是要成为瓦剌太师也先的新夫人。

在边境大同，林影与南少林方丈，自己的师傅慧广法师擦肩而过，幸运的是，那阵子正落着大雨，林影化装成了男子，又戴着大大的斗笠，而慧广带着百十名江湖豪杰，行色匆匆，根本没有留意到她。

林影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她对自己说：“舒影死了。”

慧广法师、如涯子率着一帮江湖好汉，在张留芳的带领下，找到了天师张懋丞遇害的地点。草原上，那些死去的人已经肢离破碎，所有的肉体都进了野兽与猛禽的腹中，白骨洒得到处都是，张留芳见了，不禁嚎啕大哭，其他人也是泪入雨下。

慧广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我们分散开来，找找张天师的衣物吧，尸首不存，希望遗物还在。”

不久，骆颐大叫：“快来看啊，这里有座坟头。”

众人围聚过来，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坟头，心中都暗自许着愿。

坟被挖开，露出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首，但衣服还算完整，穿着一件道袍。见着这件道袍，张留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师傅啊，大伯啊，我来晚了。”

经过商议，张懋丞的遗体由张留芳、如涯子等人护送回天师府，而慧广、贺长烟则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寻找贺摇的下落。

奇怪的是，自从张懋丞遇难后，边境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马匪了，慧广、贺长烟等人苦寻数月，也没有什么收获。

终于，慧广道：“看来经与张天师一战，那些马匪已是元气大伤，至少短时期内不会再犯我边境了。诸位都是各门各派的掌舵之人，既然边境无事，不如暂时都回去，如有需要，再请大家相助。”

众人皆同意慧广所言，只有贺长烟还坚持要留在边境，他对慧广道：“我是没脸回中原了，不找着贺摇，我就死在这里。”

慧广见劝不动贺长烟，只好与他互道珍重，先带着其他江湖中人离开了边境。

寒枫、法印见于谦已经官复原职，这几个月又风平浪静，便向于谦和徐复阳等人辞行。于谦知道留不住，只好和寒枫、法印洒泪而别，

寒枫、法印快马向南，一路打听舒影的下落，可除了知道官府正在追缉她以外，其他什么消息也没有。

到了漳州才知，所有舒家的产业都已被收为了官有，而浙江又出了个太平王陶德义，闹得天翻天覆地，福建也有波及。

立于风中，寒枫有些茫然，他像是在问法印，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该到哪里去找舒影啊。”

法印自然回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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