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陆婉兮带着一群衙门回到府邸，陆冠听陆婉兮简要概述情况，又查看了信，也是猜到了情况。www.yingyongshudian.com

几句话也是干脆利落搪塞过去，把他们打发回去了。

他随后叫来门外刚准备离去的向霄汉进屋，顺带把陆婉兮打发去做其他事情了。

“霄汉。”

向霄汉莫名一阵心里发毛，行了个礼，就站在原地。

“不必这么拘谨，坐吧。”

陆冠才斟了一壶茶，向霄汉坐在他的对面。

“伯父，您因何事叫上霄汉？”

陆冠才三指捏起茶杯，淡啜一口热茶。

“霄汉啊，如今世道不太平啊。”

“是。”

“这些时日也辛苦你把我女儿送回来了，你对婉婉的一些照顾，我都看在眼里。”

向霄汉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抠了抠脸。

“应该的。”

“今日的那些官兵，你知道因为何事吗？”

向霄汉摇了摇头，陆玄玉起身站在门外看了一遭，确定四下无人后，关上了门，重新坐了回去，他压低声音严肃道:

“因为陆玄玉收留了瑞王，避免节外生枝，他让怜怜去照顾瑞王。被人发现了。他们不知道我有两个女儿，也不认识怜怜，只知道是玄玉的妹妹。他矢口否认，让婉婉装成怜怜。”

向霄汉微微张着嘴，整个人像木头一般愣愣的。

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瑞……瑞王？！！是楚贤帝正在通缉的瑞王吗？”

贤王项知耻奉先帝之命继位，号楚贤帝。

“是，玄玉信中矢口否认，但实际上就是在说自己做了这件事，只是那些官兵会查看信笺，他用反话罢了。”

向霄汉听着，没有说话。

“所以……我希望，霄汉，你武功高强，我希望你可以保护好婉婉。”

这些官兵忌惮陆冠才的身份，应该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毕竟通缉令上的赏金早被加到一个普通老百姓一生难及的高度。

他们会继续求证陆婉兮是否有离开一事，但是他们的出发点错了，因为陆婉兮就是一直在金城，除非他们得知了自己有两个女儿。

他们倘若真的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上来捉拿陆婉兮去衙门拷问，向霄汉也能照顾一下。

陆冠才其实也不想麻烦向霄汉，但是无缘无故给陆婉兮增加家仆保护，这岂不是给外人一种心虚的表现？

一只有力的大掌覆在少年郎坚实的臂膀上，陆冠才眼眸里流露出的是少见的来自于一个父亲的哀求之色。

陆冠才爱女爱子。

他位高权重，赏赐常有，他都是先给虞氏，再给子女，最后剩下的才给自己使用。

陆玄玉大陆怜兮五岁，大陆婉兮八岁，在陆玄玉小时候，他便亲自辅导他功课，教他做人道理。

陆怜兮出生后，他与虞清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体弱多病的怜兮身上。

病好后才有的陆婉兮。也因爹娘有足够的爱，所以兄妹三人也不介意这份爱被平分。

陆婉兮尚且年幼，需要花费更多精力来照顾她，正如当年的陆玄玉与陆怜兮那样。

做哥哥姐姐的也不介意，也会保护自己的妹妹。

还记得有一年，三岁的陆婉兮与六岁的陆怜兮哭哭啼啼地来找陆玄玉，那时候的陆玄玉刚被陆冠才抽背完功课，他以及虞清都在着。

听见两个女儿的哭声，虞清刚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陆婉兮便伸出肉乎乎的手，口齿不清泪眼汪汪道:

“哥哥，啾啾不动了哇呜呜呜呜。”

陆婉兮的掌心赫然躺着一只死掉的麻雀。

大抵是撞到哪里，撞死的。

那时他们未曾教过女儿们，什么是‘死亡’。

两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哭成泪人。

平日里拿出哄小孩的漏洞百出的把戏，引得俩姐妹真的觉得自己大哥是万能的，因此一有事情她们第一时间就是自己的大哥。

陆玄玉蹲下身来，摸着陆怜兮的头，抱起陆婉兮，接过了她手上的麻雀。

他用着自己十一岁的脑瓜，说着‘死亡便是永眠’，并且教导她们尊重生命。

陆玄玉抱着小的一只，牵着大的一只，带着她们将小麻雀埋葬在后花园里。

此后，俩姐妹时常会把死掉的锦鲤，鸟雀，夭折的猫崽狗崽捡回来，埋葬在后花园里面。

虽然虞清觉得不卫生，但也不制止。

只是会在她们忘记洗手后，呵斥一顿。

—

向霄汉抱拳，郑重其事回应道:

“霄汉定以此身，护得陆三小姐周全。”

胡髯下，是陆冠才欣慰的笑容。

知他喜欢自己三女儿，陆婉兮与其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美差事，除非婉兮被医好失忆症后，不愿嫁。

这嫁娶一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良久。

陆冠才看向窗外，外边笼上一层夜纱，晚风吹拂，月光溶溶，竹影摇曳起舞。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好，伯父早些休息。”

言罢，陆冠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向霄汉这才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转身向府邸外走去，便看见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

“阿爹和你说了些什么？”

向霄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举起的一只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搭在陆婉兮头上，揉着她的脑袋。

“没什么，就是说最近不太平，叫我保护好你。”

“那你要保护好我哦。”

陆婉兮抓住他那只把自己头发揉乱的手，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是:才不要保护呢！我自己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看不透她内心想法的向霄汉，点着头，笑容朗朗，只道了一字:

“好。”

回到自己的小别院，一进门时候，就见夭夭跪在地上，青禾是拦都拦不住。

可把陆婉兮吓得一激灵，还以为府邸撞鬼了。

“什么事？你起来吧。”

“小姐，奴婢恳请几日假，回去把姐姐掩埋了，给她个清净。”

“啊？就这事啊？你快快起来，我同意了。”

“奴婢谢过小姐。”

青禾在旁边帮腔道:

“我早说小姐人善，会同意的，你还要搞这出。”

当晚，夭夭就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句呼唤。

“夭夭，你等会。”

“小……小姐，你怎么来了？”

陆婉兮没回答，只是往她手上塞了一把碎银子。

“这些你带着，路上莫要苦了自己，早些回来。”

“小姐……我……”

夭夭本想拒绝，但是她确实是需要这些钱。

“收着吧。”

陆婉兮握着她那只抓着碎银子的手，轻轻拢上。

夭夭看着手心冰冰凉凉的银子，鼻尖不禁泛起一点酸。

她心中开始有些动摇了。

—

月色更浓，夭夭背着月光离去。

陆婉兮朝她招了招手，背对着她的夭夭手上依旧攥着那些银子。

最后，夭夭终于打定主意了，她将银子放入行囊里，就背对着陆婉兮，轻声说了句:

“抱歉。”

不知是对谁所说。

晚风似剪刀，将本就细小的声音裁成丝丝缕缕，随后彻底烟消云散。

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人听到她这句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