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好一会，陆冠才带着她走进了一间比先前小了不少的屋子，里面坐着一位看着大抵是年及不惑之年的男人，早些路上陆冠才便有提到过一些关于国子监的人。www.sdyfcm.com

眼前这位便是国子监的祭酒郭荣之。

试问金都何人不识三公陆冠才？

郭荣之原在提笔抄录名诗，一认出眼前的男人，狼毫笔登时脱了手掉落在宣纸上，笔头饮满了墨汁，直接在宣纸上渲染了一团黑云。

“这不是司空大人么？”

陆冠才将陆婉兮拉到身边。

“这是吾家幼女，几日前嚷嚷着要来国子监学习，祭酒大人您看……”

郭荣之的目光落在了陆婉兮身上，陆婉兮立马走向前乖巧的拱手行礼。

“小女陆婉兮，见过祭酒大人。”

“令爱生得伶俐，若是能来此学书，当真是好事。”

入学一事谈的很是顺利，郭荣之本就爱才，早早便崇拜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司空，既然人来了，他自然是想留客与之畅聊。

恰巧陆婉兮眼波流转，而后拉了拉陆冠才的手指:

“爹爹，婉婉可否在这里看看。”

“去吧，稍后回来即可。”

“好！谢谢爹爹。”

陆婉兮又是一个行礼，退了出去。

这也如了郭荣之的意，只见他将公文一收，取出一套上品的茶器，泡起碧螺春来。

退出去了陆婉兮稍稍理了理自己的发髻，站在门口愣了片刻，思索着去哪里可以找到向霄汉，然后便出发了。

—

暖阳将少年丰神俊朗的面庞照地亮堂，睫毛和发丝被光芒洒落的碎金而染了一层暖黄，像是笼上一层熠熠生辉的纱。

此时的他身边围了三两个同龄的男儿，这是六艺之一的射艺课，在场无人不识这位前些日子刚被皇帝从校尉提拔至中郎将，皇帝钦赐‘建业’二字，即为建业中郎将。

少年将军驰骋疆场征战四方，对于弓箭定然是精通无疑的。

他遭不住同窗学子的热情，挠了挠头，在一至五等弓，他直接选了一把一等弓，周围登时围上了不少人，对他企图使用一等弓一事为之哗然。

“不愧是向将军，一等弓对他而言不过是吃豆腐一般，轻轻松松吧？”

“诶！霄汉，别逞能嗬！把筋骨拉伤了可不好受！”

“霄汉，莫听他说的，你只管开弓中靶！让我们开开眼！”

“我先前好不容易才拉动四十磅重的五等弓，一等弓多重？”

“硬的很，先前我拿了二等弓，任凭我怎么扯，都是纹丝不动。一等弓我记得……一百五十磅重……”

“一百五十磅？！！”

几个关系好的同窗拿他打趣，其实也知道，他定能拉得动，毕竟他一身蛮力，他们都见识过。

正当一群人嘻嘻哈哈打趣着，喝着，嚷嚷着的时候，一抹青绿色悄悄的混入了其中，就站在不远处依着一棵榕树观望。

眼见少年面色波澜不惊，将一切嘈杂随着他渐入佳境而沉下，他入了近乎忘我的境地。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弓身，另一只手勾住了弓弦，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呼吸有条不紊，一咬皓齿，伴随着同窗的惊呼声中，弓弦从一条绷直的线被拉扯成两段，弓身也随之变换，最后挽成满月一般。

阳光灿烂，陆婉兮注意到了他大拇指上的一点亮光，那是她前些日子托人用汉白玉制成的白玉扳指！

向霄汉的全身都在用力，他的左臂伸得笔直，为了活动方便，他戴上了束袖，此时的袖子被他这么一用力，臂上壮实的肌肉隔着轻薄的布料也是隐隐约约可见的。

即便是没见过的人，也能随之大致猜想到，衣裳底下该是多健壮魁梧雄姿英发。

他的姿势标准漂亮，干脆利落，呈标准的十字。

人也漂亮，杏黄色的抹额绕着，高高束起了长发，又用卷云纹发冠固定住。

留下额头垂落的几捋碎发，今日他身着牙白袍子，整个人便是一个阳光大气少年郎。

‘嗖’。

箭矢离弦，如同风雷霹雳一般，有着破竹之势，劈开跟前的空气，直冲箭靶。

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霄汉的弓也还未搭下。

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声。

‘咚’。

箭矢正中靶心，箭头没入箭靶三寸深。

直到向霄汉甩了甩右手后，又伸手向箭筒里取出一支箭，刚搭上弓的时候，人群就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

“中了中了！当真是厉害！”

“啧啧啧向小将军果真名不虚传！”

“头一次见一等弓的威力，待会看看没入了多少，箭头都看不见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向霄汉盛情难却，露出一个英俊潇洒的笑容，又挽起长弓接连发射了四箭，箭箭中靶心。

而后，他舒展舒展了手臂，将弓箭放回架子上，教射艺的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兀自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向霄汉这个少年。

向霄汉亦是无需他操心，弓箭兵器一类的，他不仅不需要教，若是真要算，反而向霄汉可以来教他这么一个先生。

不过也都不需要，等向霄汉退了下来后 他立即被一群同窗围住，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得他头大，最后也是答应了教他们射艺。

说来奇怪，即便是先生能教的更好的课程，学子们若是可以询问同窗，就不会去找老师，即便老师可以教更好。

朝阳当空，几滴汗珠滚落，顺着他的额流下，几捋碎发黏在他的面庞，衣裳也被汗水打湿。

向霄汉用手打着扇子，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风，他将袖子撸起，这会健硕的手臂是一览无余展示出来。

热，实在是热。

他捻起胸前贴着肌肤的衣裳，风顺着领口灌入。

“这弓弦怎么总是打我手臂，疼呐！”

向霄汉看都不用看，就吐出四个字。

“姿势不当。”

“你帮我看看，哪里不当了？我觉得跟你方才一样的。”

向霄汉放下袖子，那同窗将手搭在了弓上，忙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

向霄汉看了一眼后，上前握住他的左臂向前拽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放下，拨着他的脑袋给他调整了位置……

片刻后，向霄汉后退一步，来来回回巡查一番后，这才心满意足点了点头:

“好了，就这样。”

那名同窗得到肯定后，直接拉满弦，对准靶子松开了手。

当真没有被弦打中了。

向霄汉朝那人点了点头后，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软乎乎温热的东西覆上了，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

“也教教我呗！”

向霄汉一怔，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声音主人是谁，他也不可能想到陆婉兮会出现在这，身体已经转了过去，一见到那张清秀可人的脸蛋，他的眼眸骤然一缩，脸上不禁扬起一抹惊讶的笑容。

“婉……婉兮？”

就在他纠正同窗姿势不对的时候，陆婉兮就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因她的扮相本就格格不入，在场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但是没有出声。

直到陆婉兮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向霄汉的手后，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周围登时响起一阵又一阵呼喊。

该如何去形容这样的场景，大抵便是‘两岸猿声啼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