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身后，一名嬷嬷正为她梳头，闻言不禁叹息道:“还是老样子。www.aiqqx.com”

她姓柳，是谢太后身边老人。

“是吗。”谢太后颓然地叹了口气，“你继续吧。”

柳嬷嬷见她一脸惨然，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好几岁，怕她郁结于心伤了身子，连忙劝道:“娘娘想开些，世子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再过不久，长公主就该进宫了，若是看到娘娘如此，定然不会心安。娘娘便是为了长公主和世子，也该撑下去。”

谢太后浑身一震，突然强打起精神:“你说得没错，哀家还得护着他们，绝不能倒下去！”

如今她还活着，那些人就敢对她的外孙女和谢家人下手。

她若是死了，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等她一闭眼，恐怕长公主，还有整个谢家都将不复存在！

她得活着啊！

谢太后看着镜子里雪白的头发，心中苦笑:便是她咬牙撑下去，可这样的她，又能再活多久呢？

那些人太狠了。

若是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就不该选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是她有眼无珠了啊！

柳嬷嬷看得出谢太后心里很不好受，却已没法再劝。

谢无疾患有心疾，只剩下两年寿命。

谢世子又被人刺杀，重伤险些丧命，如今成了废人。

还有幼年早夭的小郡主……

她便是说得再多，在这些血泪面前，都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只是伺候得更用心一些，尽量让太后娘娘过得舒服。

于是她动作麻利却又轻柔地为谢太后梳好发髻，然后又服侍她用了早膳。

谢太后吃得并不多，显然没什么胃口。嬷嬷劝了几次，她才勉强多用了一些。

毕竟今天是特殊日子，光是朝臣献礼就要折腾许久。

到时候，谢太后总不好当着朝臣的面用膳，若是饿了，就只能忍着。

宫宴要到午时才开摆，未时才会开宴。

中间即便能够找到机会吃些东西，但以谢太后如今的处境，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尽量趁着现在多吃一些。

可惜谢太后实在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一些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柳嬷嬷无奈，只能为她戴上凤冠，穿上朝服，然后陪她出门。

她们要先去仁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去紫薇宫，观看百官献礼。

谢太后坐着凤辇到达仁寿宫时，周皇后正带着一众妃嫔给太皇太后请安。

比起谢太后那孤寂冷清的寿安宫，这仁寿宫明显要华美许多。

不仅雕梁画栋，色彩艳丽华美，还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布置得极为用心。

哪像寿安宫，不仅好些地方都已年久失修，便是修缮过的几处，也都潦草得很，工匠极为敷衍。

谢太后看在眼里，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外物。

一旁的柳嬷嬷却是被气得不轻。

她家娘娘还活着呢，下头的人就敢如此怠慢，若说没人指使，她可不信！

她小心扶着谢太后，口中欲言又止:“娘娘……”

谢太后轻松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说道:“无妨，进去吧。”

她说着，目光扫过那些奇花异草，眼底迅速划过一丝冷意。

这种下作手段，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如今她要努力活下去，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心生不忿？

她若是被气死了，才是便宜了那些人！

谢太后嘲讽地勾了勾唇，然后堆起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容，走进了内殿。

殿内，太皇太后身穿朝服，头戴凤冠，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正端坐在宝椅上。

宝椅刷了朱漆，装饰着金凤，祥云和灵芝，看起来异常华美。

太皇太后端坐其上，不禁给人宝相庄严之感。

谢太后见她如此，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暗色，随即屈膝下跪，行了大礼:“臣妾参见太皇太后，愿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皇后和众位妃嫔也都跪了下去。

毕竟谢太后跪着，她们总不能继续坐着。

只是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尤其是端坐在宝椅上的太皇太后和跪着行大礼的谢太后。

太皇太后虽然辈分更高，却是满头乌发如云，面容看起来也要比谢太后年轻许多。

若是单看面容老幼，太皇太后更像是谢太后的儿媳。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其实要比谢太后年岁更长，只是保养得极好。

反观谢太后，不仅头发花白，脸上还有许多皱纹，瞧着倒像是比太皇太后老了二十岁。

可她见了太皇太后，还得跪地行大礼，若是没有太皇太后准许，甚至不能起身。

这便是皇室的礼仪尊卑，太皇太后的身份更尊贵，别说谢太后只是看起来更为苍老，即便她当真要比太皇太后年长二十，也得拖着老迈的身子跪在地上！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太后，心里极为满意。

她就喜欢这女人跪在她面前的样子，即便已经看了数十年，依旧不觉得腻味。

当年谢瑛是京中贵女，鲜衣怒马好不得意。

而她出身贱籍，身为乐户只能供人取乐。

可她还是成了谢瑛的婆婆，让谢瑛跪了她一辈子！

只要谢瑛活着，就得一直跪下去！

这便是她的命！

太皇太后心中得意，嘴上却说道:“你总算是来了，哀家自从听说谢宣遇刺重伤，就一直放心不下你。

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眼睁睁看着他成了废人，这不是在割你的心吗？

那些厂卫真是废物，竟让京中出现了这样猖狂的凶徒！抓了这么久的人，也没能将人抓住！

你放心，哀家一定为你做主，等会儿见了皇帝，哀家一定要好好说说他，让他为你报仇！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岂容那等贼人猖狂？横行跋扈？必须得尽快将他抓住，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谢太后淡淡说道:“臣妾谢娘娘恩典。”

“哎，你怎么还跪着？”太皇太后突然惊呼了一声，像是才发现谢太后跪在地上。

随后她又冲着周围的宫人怒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扶太后起身？”

接着又对跪在后面的周皇后等人说:“你们也快快平身，都坐下，在哀家这里无需这么多礼。”

谢太后被宫人搀扶着起身，然而才刚坐下，她就听见太皇太后幽幽叹息道:“你啊，还是应该保重身体。

要哀家说，你那寿安宫就是太冷清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谢宣只生了无疾一个孩子，他若是有女儿，倒能抱进宫里，给你逗逗乐。

昭阳倒是生了个女儿，可惜那孩子福薄，竟是小小年纪就没了。”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十分伤感的样子。

谢太后却已是如坐针毡，心如刀割，只能死死压住心中的仇恨和怒火。

太皇太后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在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当真句句诛心，杀人不见血！

她正极力忍耐，却又听见太皇太后说道:“对了，哀家记得昭阳还给那孩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