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黑暗里，采蘩急切的呼唤着我，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过来，缓缓的，我睁开了双眼，印入眼中的是采蘩焦急担忧的脸。www.zhongyuege.com

我努力动了动身子，昏沉的脑袋疼的要裂开一般。

“采蘩···”我低声唤着，发觉嗓子干哑，扯动时丝丝的疼痛。

“娘娘，”采蘩抹了一下眼泪，轻声说，“娘娘，陛下来了···”

我挪了挪视线，只见萧慎坐在床尾，拧着眉头，就那么看着我。我挣扎着坐起来，见他想伸手拉扶我，却又迟疑一下，收了回去。

“陛下···”我强撑着爬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角，仰头看着他，嘶哑的声音里蕴含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问他，“陛下，采蘋呢？采蘋，在哪里？”

他本想伸过来的双手顿住了，表情一滞，眼神里透出一丝失望，冷冷的语气反问我:“我们半年未曾相见，你竟不问问我吗？”

“陛下，”我缓了缓，松开他的衣角，又再说道，“陛下如今安然于此，可臣妾未曾见到采蘋，陛下，陛下答应过臣妾，不会要采蘋的命，陛下，求你，把采蘋还给臣妾···”

“朕何时答应过你？”萧慎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一双眼睛里尽是怒火，声音也是压制不住的怒气，“采蘋与你一起欺瞒朕，她犯的本就是死罪！你也是！”

我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是啊，在他眼里，我和采蘋犯了欺君之罪，本就该死，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拿采蘋的命去抵消他心中的怒火？

“既如此，”我强忍着，也难以阻止决堤的泪水，声音也开始哽咽着，颤抖着，“求陛下，一同赐死臣妾吧。”

“你在说什么？”萧慎一脸的不敢相信，“为了一个侍女，你便要如此···”

“在陛下眼里，采蘋只是一个侍女，所以她的命无足轻重！”我倔强的抬起头来，眼神里尽是怨恨与愤怒，“可在我的心里，采蘋是我的亲人，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亲人！陛下何曾想过，对于我来说，采蘋是多么重要的人？陛下何曾想过，采蘋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这屋子里的摆设，不是桌子凳子，她死了，她会疼，我也会疼！”

“采蘋于你是何等重要的人？”萧慎两只手掰过我的肩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开口问道，“在你心里，比我都要重要，是吗？”

我用力的挣脱开他，扑在床沿上，手肘硌在木头上传来一阵闷痛，但我的神智却更加清晰起来，我俯下身，跪在床上，又一遍的说道:“求陛下，赐死臣妾吧！”

若死亡可以让我永远的离开这囚笼一般的皇宫，我心趋之若鹜，甘愿而去，毫不悔之。

萧慎没有说话，半晌他站起身，脚步渐渐远了，我抬起头，喊道:“陛下，求你···”

他终是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传来:“皇后，妃嫔自戕是重罪，会祸及家人，你可明白？”

萧慎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很久很久，我方才恍然回神一般，瘫下身子，仰面朝天，我的嘴角渐渐浮出自嘲的笑来，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淌下去。

“娘娘，娘娘···”采蘩一边哭着，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我。

是我错了，自我嫁入这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明白，我怎么可能还有自由？生死，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的···

夜里，我将自己的刀埋在了院子里的桃树下，一捧一捧的土盖上去，我心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灭了。

撒上最后一捧泥土，我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望着满天星辰，仿若采蘋仍在我身旁，我靠着她，而她带着一脸的笑意，对着我说:“姑娘，你再回北境时带着我和采蘩吧，我们也想去看北境的草原是何等的广阔无际···”

好，采蘋，我们一起回北境去···

我倚在树下一夜一日，谁来劝，我都没有睁开眼，采蘩哭的嗓子都哑了，最后便跪在一旁守着我。

第二日夜里，当空中的雨落渐渐大起来的时候，萧慎冲进坤宁宫，将我从地上拖起来，双手嵌着我的肩膀，愤怒的朝着我吼:“纳兰玉，你究竟要干什么？你为什么偏要这样？”

我睁开眼，看着他一脸的怒不可遏，我笑了，轻声说:“陛下，放了我吧···”

再一次，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我做了一个，混乱的，疲惫的，毫无思绪可理的梦。

我梦见那一年，春暖花开，我高高兴兴的摘了一束最好看的桃花，正在寻花瓶插起来，父亲踏进我的屋子，他说:“玉儿，陛下赐婚，要你嫁给太子的长子临清郡王为王妃，圣旨这两天就会下来···”

手里的花连着我最心爱的花瓶一起掉落在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子混着散落的花瓣，像极了我破碎了的人生。

我梦见母亲哭着对我说:“玉儿，你若不想嫁，带着采蘋采蘩走吧，天涯海角，阿娘知道，你会潇洒恣意的过完这一生···”

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冷静的应答:“阿娘，我嫁。”

我梦见大哥的灵堂上，隔着朦胧的一片苍白，阿狸哥哥望着我，一步一步的坚定的朝着我走来···

我梦见阿狸哥哥朝我伸出手，他说:“小石头，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北境去，好吗···”

我梦见那个男子从马上跃下，一脸赞赏的笑着，他说:“在下李言真，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我是纳兰玉。我是，纳兰玉。

我的意识渐渐的从梦里抽离出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越过帷帐，折射在我的脸上。

是梦吗？我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的睁开，静悄悄的，是梦吧？我想抬起手去遮挡那阳光时，却感觉手被什么东西压着，我轻轻动了动，再抬起时，萧慎惺忪着睡眼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有那么一刻的恍惚，我以为仍是在梦里，我看着他，轻轻的唤了一声:“言真···”

干哑的声音，伴随着喉间撕裂的疼痛，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清楚，我已经不在梦里了。

萧慎露出欣喜的神色，俯下身来贴住我，一只手抚着我的脸颊，脸埋在我的颈间，轻声唤着我:“玉儿，你终于醒了，不要再吓我了好吗？我怕，我怕你就这么离开我···”

我轻轻的闭上眼，所有的记忆又再涌上来，撕扯着我的心脏。我努力的想要再回到梦境里去，然而，终是妄想罢了。

萧慎开始片刻不离的守在床边，宫人端进药来，他立刻接过去，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到我的嘴边。

宫人又端了清粥来，他又接过去，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到我嘴边。

宫人来回了好几趟，却没有见到采蘩，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绷紧了。

我抓住萧慎的手臂，盯着他，连声问道:“采蘩呢？采蘩哪里去了？”未等到他的回答，我的心已经开始慌乱，我掀开被子便走下床去，光着脚往门外冲，一边高声喊着，“采蘩？采蘩？”

萧慎忙放下手里的碗，拉住我，柔声道:“玉儿，采蘩生病了，淋了雨，有些发热，我便让她服了药歇着了。”

“真的吗？”我仍是一脸的怀疑，甩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一边说着，“不，我不信，采蘩？采蘩？”

“真的，是真的！”萧慎又拉住我，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没骗你，是真的，这一会儿她还睡着呢。你再等一会儿，等采蘩醒了，我让她过来见你，好吗？”

我仍是犹疑着，他见我还是不信，便说:“你若不信，我现在便让人把采蘩喊起来，立刻过来见你。”

我见他当真唤了宫人进来，又拦住了他，道了句:“不，让采蘩休息，我等着，我等着她醒了再来，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