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隔离可调控材料经过中试，已经具备了批量生产的条件。√根据指挥部的计划，近日必须对全部需要封闭保存的藏品，一一重新进行覆盖封装，一俟Wolf1061c基地竣工立即入藏。

现在投产的唯一障碍是没有金属材料钬。钬属于钇族重稀土元素，在自然界中多存于硅铍钇矿或独居石中，被称作稀土中的稀土。钬由于顺磁性最强，其磁化的两极最适合用来代替1和0，是在原子上存储数据的最佳材料，所以是克莉斯婷这次取得成功的物质前提。去哪儿找到大量的含钬金属矿石？这成了当前最大的难题。克莉斯婷想起代表大会上那个于贝尔·韦斯科普夫的发言，她立即叫通了物资处，约他在吕克昂园的咖啡厅见面。这是一个长着闪族人面孔的高个子青年，刚硬的髭须，长长的鬓角，浓黑的鬈发，表情严肃，看来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他显得有些拘谨，似乎不常和女孩子打交道，低着头说：

“克莉斯婷小姐，您是不是为探查钬矿石的事找我？”

克莉斯婷问他喝什么咖啡，他回说“随便”，克莉斯婷就按自己的口味点了两杯康·巴纳，韦斯科普夫却对服务员说：

“我的一杯冷奶油多放一点。”

克莉斯婷暗笑，看来这人并不是随随便便，心里其实是满有数的。咖啡很快端了上来，克莉斯婷说：

“韦斯科普夫先生，我听了您在代表大会上的发言，您对我们工作的关注让我非常感动，我现在特别需要您的帮助，您知道，找不到钬矿石咱们的藏品保护工程就搁浅了。”

韦斯科普夫啜了一口咖啡，说：

“我在物资处专职搞星际资源勘测，正在绘制附近天区矿业资源分布图，所以听斯蒂芬·卢斯先生说，科学处研制特种材料急需金属钬，便特别留意寻找。前两天在TauCeti星的一颗行星上发现了大量含钬的矿石。”

他补充说：

“太空资源调研室的探测器功率不够强大，我们正在技术处的帮助下进行改装，我是借用通讯处的大功率光学望远镜，才发现TauCeti行星上含钬的矿石蕴藏量极大，当然还用了我们特别研制的改进型B＆TTek光谱仪。”

克莉斯婷问：

“您看我们怎样才能登上TauCeti星采矿呢？”

“先要看超越型度规飞船是否研制成功，要用同样的技术建造一艘小型超越型度规运输飞船，带上微型登陆艇。考虑到运输船的载重，去的人不能多，主要依靠机器人，但我会随行帮助找到矿脉，剩下的事就是指挥机器人开采和装船了。”韦斯科普夫似乎早有腹案，说的有板有眼。

克莉斯婷想，他不过是物资处的一个年轻探测员，却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又做出如此周密的筹划，令人刮目相看；她还听说在青年复兴学院入学考试时，他的答题竟是一种新式枪械的设计，叫什么艾里斯智能制导枪，更觉得匪夷所思，不禁抬起头重新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韦斯科普夫很敏感，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笑了笑说：

“您一定在想，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想这么多？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职业习惯。我是美国科罗拉多矿业大学的采矿工程博士，毕业后受聘在太阳系联邦资源委员会从事稀土矿藏探查。有一次联邦司令部军械处研制一种新式武器，需要使用磁致伸缩合金Terfenol-D，这种合金要加入铽和镝，还要加入少量的钬，我被派去协作找矿。本来稀土藏量最高的地区在中国，但因长期大量开采，这三种矿物在那里已经采光。我后来在阿尔及利亚找到了稀土矿脉，满足了武器开发的需要。此后我就被留在军械处工作，直到应聘来飞船物资处。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克莉斯婷觉得他的回答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似乎是有意解除她的疑惑。不过，越是这样，她反而越觉得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但以克莉斯婷的聪明，她当然不会再流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而是称赞说：

“您真是年轻有为，很幸运飞船有您这样的专业人才，这次全隔离可调控材料的量产全倚仗您了。”

克莉斯婷回去立即向逯嘉镠做了汇报，觉得这是全局性的大事，必须由指挥部全面权衡，通盘考虑。逯嘉镠告诉克莉斯婷，超越型度规飞船的技术已交付鉴定。设计思想是，利用超强力场，通过控制场强造成空间曲率的适度弯曲，以拉近两点之间的距离，实现超距飞行。已经发现超高能宇宙射线粒子大部落入银河系中心的能量陷阱，这些粒子的能级达到1020ev，是强子对撞机中的粒子能量的10亿倍，已经建造了捕捉这些高能粒子的超强磁力装置，所汇聚的能量足以驱动中小型超越型度规飞船。这样的飞船正在由工程处施工建造，近日即可交工。逯嘉镠主张，新船一经交付使用，就应立即采取行动，组成采矿小队前往TauCeti星开采钬矿石，建议克莉斯婷把行动规划提交给指挥部。

指挥部立即召见了克莉斯婷，听取了她对采矿行动的意见。克莉斯婷详细汇报了她和韦斯科普夫的谈话。阿克西奥用他严密的逻辑头脑迅速做了归纳，指出这个计划要点是：1、目标定位是TauCeti星。2、建造一艘中型超越型度规飞船作为运输船并附有小型登陆艇。3、由为数不多的人组成采矿小分队，主要依靠机器人作业。4、韦斯科普夫做向导在该行星上寻找矿脉。

大家都认为这一计划很周密，也有可操作性。克莉斯婷说：

“正是因为这样，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有点奇怪：一个年轻人怎么对这件事有如此周密的考虑？”

她详细转述了韦斯科普夫后来的自我表白，并强调自己的一种直觉，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褚青回忆说：

“报考青年复兴学院时，他的答题是艾里斯智能制导枪的设计，代表大会的提案正是星际资源普查，还特别提到克莉斯婷的项目对钬的需求，这出自一个青年之口，不像是灵机一动的偶然想法，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是，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兰斯顿的左手中指又在揉鼻尖了，他沉思地说：

“这个方案完全取决于韦斯科普夫的可靠性，这正是它的致命弱点。且不说他这个人的动机、人品和诚信度，就是他的判断和能力出了问题，也会铸成大错。问题是，他提供的TauCeti星作为钬矿石的富集地是否可信，这一点是很容易查清的，而我们确实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资源产地。阿莱西奥，你先和茅荧打一下招呼，核对一下韦斯科普夫和克莉斯婷说的身世是否属实，然后请物资处的纳辛-贾巴里处长给你介绍一位太空资源调研室的资深探测员，你陪他去找露米，用通讯处的设备探测一下TauCeti星的资源情况，只要确实是钬矿的富产地，就可以去，当然要做好防范以保无虞。一定注意，调查要在底下进行，嘱咐纳辛-贾巴里严格保密。”

他对克莉斯婷说：

“这个韦斯科普夫提出的采矿计划倒是很有参考价值，如果调查确实，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挑选去TauCeti星合适人选。这是一个有风险的任务，充满不确定性，但又势在必行。不过，无论韦斯科普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认为TauCeti星之行此人一定不能缺席。”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褚青，关于去TauCeti星采矿的事要向大同盟军事委员会通报一下，问一问他们是否掌握格利泽人在这方面的动向。”

茅荧所掌握的情况和韦斯科普夫自己说的大致吻合，只有一个细节他没有说，为探查铽镝矿他先是奔赴伊拉克，后又到叙利亚，转到利比亚，最后才在阿尔及利亚找到矿脉。也许是只谈了结果，省略了中间过程，这也在情理之中。

阿莱西奥说：

“这可都是伊斯兰极端分子活动的地方，褚青曾提醒我别忘了克莉斯婷的那个录音，但愿我不是神经过敏。”

离开茅荧，他直奔披云饭庄，约好了和露米一起吃中饭。近来事情繁杂，两个人一直没单独聚首，只是在信息器上说说体己话。阿克西奥赶到时，露米已经点好菜等他了。见他走过来，露米扑上去，胳膊吊在他脖子上，嗔怪地说：

“你再不来，我就打包走了。”

露米拉他坐在自己身边，指着桌子上的菜说：

“这个饭庄有个来自澳门的厨师，因为跟我学做芬兰菜，处的很熟。这次我特地求他为我烧几样葡式中餐，想你一定喜欢，你看这几个菜——鱼蛋，咖喱崩沙牛腩，猪扒包，金钱饼，怎么样？”

阿克西奥张开双臂把露米紧紧地搂在怀里，深情地说：

“我想起了在亨德森岛的海面上，台风吹来的那个仙女。”

露米踡伏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

“台风夺走了我那么多同事，却把我送到你的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得起上天对我的特殊眷顾。”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指着菜说，“吃吧，我还有正经事跟你说。”

“跟着你就有好吃的，找女朋友一定要找美食家。”阿克西奥满意地哼着说。

“得了便宜卖乖！——哎，我告诉你，苍仰宆教授回信了。”

露米打开信息器，把保存的来信调出来，递给阿克西奥，上面说：

这通密件是用格利泽文发出的，译文如下：

量子引力通讯总机出现问题，暂时通过备用通讯点联系。赫拉克利乌斯计划Ⅱ正在顺利进行，大军已启程。你现在的任务是，用计诱使敌重要人物来基地。请转告斯蒂芬·卢斯先生，施奈洛赫先生嘱他毋忘NewSmyrna海滩之约。故交英格索尔谨候。

露米点开下一页，告诉阿克西奥：“下面是苍仰宆教授给咱们的信。”

密信是用量子引力通讯机发送的，本来这种利用量子纠缠效应进行的通讯，是绝对保密的。幸运的是，收信人竟下载了，而且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删除，也许是刚刚下载就遇到意外情况，来不及进行下一步操作。很可能收信人使用的是别人的通讯机，原主回来了，我推测这个使用量子相干通讯机的人是格利泽人的内奸，你们必须找到他。

信中提到的施奈洛赫是一群反叛分子的头子，他与格利泽绿党阴谋夺取诺亚方舟号的大权，叛乱被粉碎后，投靠了格利泽人，现在躲在鲸鱼座t星系的一颗流浪行星上，格利泽人称这颗星为杜拉杜里星。看来他和你们飞船上的斯蒂芬·卢斯在地球上时，就曾有过某种交易，他现在利用旧关系找这个卢斯，应当另有图谋，你们要密切注意。密信落款人英格索尔本是诺亚方舟号星际联络部异星垦殖规划办公室的设计师，后来也投靠了格利泽人，受到那个率军荡平太阳系的格利泽绿党司令崩吞的重用，看来他与你们的那个内奸也是地球上的旧相识。总之，水很深，我们也在深入调查，有情况立即通报。

随信将我编的《格利泽语速成读本》发去，建议你们尽快掌握这种异星语言，可能马上就要派上用场。

“苍老真让人感动，这就是血浓于水，千叮咛万嘱咐，耳提面命，生怕我们有什么地方疏忽了。这封格利泽人的密件信息量极大，要向兰斯顿船长汇报，尽快进行解读。”阿克西奥觉得苍老的猜测很有道理，他问露米，“通讯处的内鬼查没查出点线索？”

露米回答说：

“我已经用你教给我的排除法反复过了好几遍筛子了。量子相干通讯机安放在一个单独机房，操控这台装置的除我之外还有两个机务员，如果他们是内奸，密件肯定被删掉了，因为他们轮流值班，整天不离机房，随时可以删掉密件，我看这两个人基本可以排除。另外两间，一个大房间是光学望远镜的观测室，和飞船塔楼相通，镜筒要伸出；另一间常规通讯机，引力通讯机和中微子通讯机监测室。这两处的监测员和技师共五人。此外还有两间办公室，是两名维修师和一名记录员的工作间，这就是我们通讯处。我们的人可以进入通讯处的门，外人非经允许不能进门，有监控录像。我查过，除了那个韦斯科普夫，他是经过我批准来过通讯处使用光学望远镜，而且一直有人陪同，整个过程都有监控录像。我们的人，各个房间都可以自由出入，但量子相干通讯机的机房除外，这个房间门口特别安装了人脸识别装置，除了两位机务员和我，别人都进不去。现在居然有人来使用量子相干通讯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实在是咄咄怪事。”

阿克西奥轻轻地摇动着右手的餐刀，皱着眉头说：

“当所有的可能都排除之后，唯一剩下的就是有人能不被监控地进入房间，果真如此，那就是人脸识别系统和监控设备被人操纵了。”

“谁有这么大的神通？”露米圆睁美目狐疑地说。

“对专家说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露米，你不能放松警惕，我断定这个狡猾的家伙就隐藏在你身边。他当然还有同伙，不能排除背后有格利泽人在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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