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冲动过去了，由于个人的经历，身份，思想，学识等等的差异，人们的反思开始分化。有人恨不得立即返回去，其中最激动的是来自中国河南的一位机械师，神州大地，黄水奔流，那里留下了他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有人则理性地分析，二维化是一种多么神秘的科技手段，这不啻上帝之鞭，就凭我们这个小小团队，哪有解救地球的回天之力，只能徒唤奈何。还有人想，在无垠的宇宙中，这个如沧海一粟的生命之舟上游荡漂泊，益发感到个体生命的微茫软弱，侥幸躲过这场大劫，还有什么鸿图大愿，安安稳稳地度过余下的日子，了此残生，于愿已足。也有施奈洛赫的手下，一心奔向地外宜居星球，几个来自美国的年轻人，原本落魄失意，来到飞船上就是要重打鼓另开张，闯出一个新天地，常常以先祖乘“五月花号”到新英格兰的精神自励，所以对什么与地球遗民联手冲破二维禁制，十分反感，嗤之以鼻，甚至和提起这个话头的人争执起来，以致大打出手。

晚上凌遹初来到丘莘学的房间，见面就说：“老丘，有酒吗？”丘莘学笑着说：“上我这来解闷，怎么不带酒？”凌遹初说：“咳，灵宝可是你们洛阳地区啊，要是在我们四川，我还能舍不得我那瓶剑南春哪！快拿杜康，我知道你有好几瓶存货呢。”丘莘学长叹一声：“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凌遹初也喟然太息：“渭城朝雨，柳色青青，悠悠故园，这些只能留在我们这些天涯游子的梦中了。”凌遹初是社会学家，专攻外星智慧可能发展出的社会模式，丘莘学是心理学家，也发表过外星生命体与地球人心理差异的论文，在船上的任务是研究太空封闭环境下心理的变化。飞船的科学行动部是以数理科学家为主体的团队，凌、丘二人的研究域是交叉学科，而且均已过天命之年，自然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丘莘学拿出两听罐头，一听是美味黄瓜，一听是五香花生米，边倒酒边说：“你这个社会学家感觉到船上的异常气味了吗？”凌遹初说：“我看裂痕正在扩大，甚至会分成你死我活的两大营垒。”丘莘学说：“我倒是替叶高岑担心，他是个埋头业务的实干家，现在找到他头上来的是政治，——你看这飞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像个微型国家。”丘莘学鼓动说：“你何不给他出出主意？”凌遹初自嘲地说：“我还不是个书呆子？能有什么好点子？”

全舰人心浮动，罗璇却到处找不到栗径，最后发现他一个人闷在研究部的信息室里，正埋头演算。她叫道：“栗径，到处找你，你玩什么猫腻？”栗径“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等等，就完。”指指旁边的沙发，意思让她先坐下。罗璇有点不高兴地撅着嘴说：“你没空，我就走了。”栗径忙收拢一下一堆纸片，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了个新想法，得赶紧把式子列出来，过后该忘了。什么事呀，这么急汤下火的？”罗璇说：“你可真是两耳不问窗外事。外面都炸了锅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栗径说：“我一天一夜没见人了。”罗璇说：“怪不得，告诉你，地球发来信息了。”栗径瞪圆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高声问：“什么？地球发来信息？你说些什么呀！”罗璇告诉他：“是真的，就是咱俩说的玻耳兹曼起伏呀，是灵宝地区的中华生态园甲子号，那里幸存下来了。”栗径兴奋地说：“好呀，有这个生长点，以后好办多了。”说着突然神情有黯淡下来，低声说：“想起过去那个世界，二维了也好。”罗璇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责备地说：“惹你想起伤心事了？你那点心事不说我也猜到了，以后有空再细说，怎么，分不清轻重啦？我找你来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栗径问：“你听到什么了？”罗璇说：“你知道那个施奈洛赫，总是黏在我身边献殷勤，前天还拿出一串墨西哥黑珍珠项链送我，被我拒绝了。刚刚又来找我，劝我选边站。”栗径不解：“选什么边？哪儿的边啊？”罗璇说；“你这一天一夜闭关，快变成武陵中人了。面对地球发来的信息，开始大家都很兴奋，思乡之情像决堤的潮水，都恨不得能立刻破除二维禁制，返回地球。但是，慢慢地有人提出种种质疑，认为和生态圈的人联手，搞什么拯救行动是自取灭亡，是把飞船送上死路。这个施奈洛赫就是这帮人的领袖，他竟对我说；‘后退还是前进，是当前飞船的最大政治，每个人都要选边站。我看，一些中国人最起劲，说什么叶落归根，这不是likepullinghen’steeth——你们说的缘木求鱼吗？你是明白人，应当坚持原来的目标，到新天地去创造新的生活，为什么要为死去的地球殉葬呢？’他的话极有煽动性，人们一下子就分为两派，我看麻烦大了。”栗径也感到事态严重，拉起罗璇的手说：“走，找老师去。”

在苍仰宆的书房里，副总指挥波罗兹科夫正激动地讲着，他对施奈洛赫的言行极度愤慨：“应当制止他的这种恶意煽动，这是分裂行为，飞船是个特殊的环境，必须有统一意志，严格的纪律，才能保证在太空中正常运转，在这儿搞美国式的民主，我看是心怀鬼胎。”罗璇和栗径敲门进来就听见他的这番谈话，罗璇不由地鼓起掌来，赞扬说：“大神说的好，一语道破天机。”波罗兹科夫的话说中了大家的心事，叶高岑说：“我最担心的正是根本目标的对立，在这一方小狭小的空间里，出现敌对的两个阵营，后果不堪设想啊！”他转向苍仰宆，问道：“苍老，您怎么想？”苍仰宆站起来，踱着步说：“看来，鬼蜮伎俩是瞒不住人的，但是，我们面临的问题不仅十分复杂，而且极其深刻。是与地球上的同胞联手，致力于拯救人类文明，还是置之不顾，去寻找一片乐土，逍遥自在地过日子，这个问题很难从理论上说清，它是个价值观问题，涉及到生命的意义和终极关怀，而事情的棘手也在于此，施奈洛赫的蛊惑就是从这里入手的，这很容易打动人心。”栗径插话说：“老师说到点子上了，那我们怎么办？”苍仰宆说：“立足于我，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赢得这场艰巨的战斗。科学技术的软硬件都在我们手上，未来尖端领域得靠我们去开发，在外太空的生存和发展全凭科学技术，就此而论，我们已经占据了优势地位。我们劣势是舆论宣传和政治谋略，这方面是施奈洛赫的长项，看来是得了美国政客的真传。中国文革有个说法叫‘文攻武卫’，撇开政治背景不谈，这两手还真都要硬。”波罗兹科夫说：“他抓住了我们的软肋，咱们这些人就是不懂政治。”叶高岑说：“我的旗帜是鲜明的，今晨指挥部的会议我已明确表态，帮助地球上的同胞解困，义不容辞，估计对方冲我开刀。开会前，凌遹初和丘莘学两位来找我，他们说，当下最深层的心理矛盾是，一方面本能地怀念故土，对地球的一切有无法割舍的眷恋之情；另一方面，现实生存关系到切身利害，帮助地球解除二维禁制，与目前的生活和可以预见的未来没有直接关系，甚至会毁掉眼下的平静和安逸。往深层了说，前者是为他，后者是为我，这是天人交战。”苍仰宆说：“分析的非常深刻，这是人心争夺战，我们已经被动了。赶快行动起来，不能犹豫观望。高岑，组织、文宣、物资都要做好准备，特别是要抓武备，我看屠岸这个人很关键。”叶高岑对波罗兹科夫说：“要在监测室加派警戒，夜间要有武装值班，特别要看好引力波通讯装置。”

第二天早晨，飞船的信息网上出现了一个醒目的网页，大字标题是：

诺亚方舟号自由人报

《发刊词》全文如下：

我们是飞船上的一群自由人，我们认为，人生来就是自由而平权的。自由是最根本的人权，失去了自由就失去了一切，自由是人的终极关怀。自由就是按个人的意愿决定生命意义、生活方式、生存目标，自由就是做我甘心情愿做出的选择。

我们反对，空洞抽象的理论，虚无缥缈的理想，徒劳无益的牺牲，压抑自我的规制，反对与个性相悖的一切限制。

我们主张，自由的基础是民主，一切诉诸公众的意愿，民主的基本方式是公决，一人一票是实现民主的主要形式。

我们呼吁，通过民主选出执政团队，公投决定诺亚方舟号的组织模式，未来去向，发展目标和利益分配。

所有热爱自由的人，行动起来！自由万岁！

栗径习惯早起到畅观厅做早操，并随手打开信息窗，看看飞船信息交流中心发布的一些消息，主要是临时指挥中心的公告和通报，舰上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飞船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大事小情，也安排一些音乐欣赏，影视节目等等。但是，今天大异往昔，竟冒出个《诺亚方舟号自由人报》，而且发表了一篇火药味十足的发刊词，昨天在老师房间里预感到的事态，一下子成了现实，栗径一阵茫然，自言自语地说：“来得好快！”“谁来了？”身后响起了罗璇清脆的女声。栗径转过身来，指指眼前信息窗上的那篇《发刊词》，说：“动作好快呀，这帮人真是训练有素的政客。”罗璇说：“你是说这个，我早就看到了。我和你不一样，是夜猫子，这篇大作是赶在今晨0点发布的，我看了以后，气坏了，睡不着，就来到这里透透气，看到了凌遹初老师。他可是个有韬略的人，听他说这个《自由人报》的主编皮帕尔，是施奈洛赫的跟屁虫，专业是卫星通讯，热衷政治。这个施奈洛赫更是个政治投机分子，多年前，参与美国德州州长竞选，是一个共和党政客竞选班底的主力，帮忙策划窃取对手机密文件，丑闻泄露，被称作德州的‘水门事件’，惹上了官司。后来混进国防部微型导航定位联合计划局（JBO）做GPS定位的技术工作，和我们一批被太阳系联邦选列入第三批冬眠名单，来到舰上信息中心，负责对外星文明的搜索和联系，看来他是想掌控飞船的舆论，搞出点动静了。”栗径说：“大神说的对，我们太不懂政治了，叶舰长有点technocracy，这下子被动了。”

《自由人报》的出刊，特别是那篇“自由万岁”的发刊词，在飞船上引起轩然大波，在飞船的各个角落，三三两两的人群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或交头接耳，或争论不休，倒是应了那样一句话，叫做“群众被发动起来了”。慢慢地，这些不着边际的议论渐渐向一个核心问题上聚焦：飞船是继续飞向开普勒星系寻找宜居行星，还是准备返回太阳系，接应那里的幸存同胞？意见明显分为两派，主张继续向前飞和主张返回去的截然对立，针锋相对，理由都很充分，互不相让，辩论中甚至情绪失控，甚至发生肢体冲突。但多数人态度暧昧，似乎难于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翌日早晨，《自由人报》刊出社论《前进还是后退》，把分歧的焦点公开挑明了：是向前进，继续飞向开普勒星，还是倒退，返回去想方设法解除地球的二维禁制，这是两条道路，两种前途，攸关诺亚方舟号上每个人的命运，谁也不能置身事外。社论演绎了施奈洛赫那天在高层会议上的质疑，并落脚到《发刊词》的宗旨上：自由就是尊重个人的意愿，人自身的幸福高于一切。社论说，地球社会的历史是罪恶史，那里有美好，但更多的是丑恶，圣保罗说“忘记背后，努力面前”，我们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美好的新生活。社论作者显然是个舞文弄墨的词章里手，竟然针对华人群体引用了《诗经·硕鼠》的诗句；“适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结语极具煽动性：“前进就是生，后退就是死，生死抉择的关头到了！”

这篇社论像一枚核弹，在飞船的公众头上爆炸开来，人们被弄得茶饭无心，神魂颠倒，对指挥中心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很多人甚至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新的一期《自由人报》，编辑似乎猜到了他们的心理，当天就推出了下午版，主要版面刊出的竟是一则寓言——《猴子和蠢猪》。说有一只猴子和一头猪，它们的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夷为平地，猴子和猪一起逃难，猴说他知道有一块地方可以安身，那地方水草丰美，气候宜人，是难得的宝地。逃难途中，猪听路人说，它的家园还有一块地方躲过风灾，它的几个家族还在那儿，但被倒塌的烂泥碎石封住了。猪对猴说，我得赶回去。猴劝它说，你出来这么久了，回去还不知怎么样呢？就凭你一头猪，那么大一片废墟，你能扒开把别的猪救出来吗？搞不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龙卷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好容易捡了一条命，那么好的乐园你不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好刻薄的寓言，于是“脑子进水的蠢猪”就成了主张返回地球者的代号。看来，舆论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以颠倒乾坤，诺亚方舟号似乎天地翻覆了。

罗璇找到栗径，劈头就说：“你还坐得住吗？我刚刚碰到施奈洛赫，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大老远就嚷道；‘怎么样，高傲的小姐，你是自由的公主，当然是去开普勒星了？’我真是快被气晕了。”栗径说：“你别着急，忘了林肯的那句名言了？‘你们可以欺骗大家一时，你们甚至可以欺骗一些人终生，但你们决不能永远欺骗大家’。我正想找你商量，不能坐以待毙，让他们左右视听，我也想办一张报，跟他们叫板。”罗璇一拍手，高兴地说：“我忘了，你高中时不就办过壁报，叫什么《花坛》吗？都说你弃文从理，是文学界的损失哩！”栗径说：“你别拿我开涮了，说正经的，你看谁能跟咱们一起干？”罗璇说：“现成的人选，凌遹初和丘莘学两位夫子，饱读诗书，思想深邃，上哪儿找这样的大编辑去？我负责新闻采访和动态报道，你做主笔，有两位夫子坐镇，和他们对阵，绰绰有余。”栗径说：“事不宜迟，你去找两位夫子，我马上和叶舰长说一下，还要跟老师通个气，请他出出主意。”

第二天凌晨，船上居民打开信息窗映入眼帘的首页信息不是《自由人报》，而是

诺亚方舟号地球人报

版面新颖，背景是蔚蓝色冲蚀的美丽地球影像，白云悠悠，海波荡漾，绿树婆娑，艳阳高照，置顶大标题是发刊词，全文如下：

我们是飞船上来自地球、而且永远是地球之子的一群人，我们认为，人生来就是类的存在，集群是人的本质，失去了群体之间的相互扶持就失去了一切。独立于个人的还有维系类存在的环境，按其真实面目行事是个体生存的前提；自我必须和他人和谐相处，与人为善才能安居乐业；人的特质是精神的存在，只有在美感中人方能体认到幸福的真谛。真、善、美才是人的终极关怀。

我们反对，虚伪的浪言浮词，邪恶的卑劣心机，丑陋的污言秽行，反对与人的高尚本性相悖的一切败坏。

我们主张，人类的本性是无定性，人的存在先于本质，人要按照公认的合理规范，在自我设计中不断自我创造，使人超越本能和本我，实现从动物中的提升，从兽性走向人性，最终上升到神性。

我们呼吁，通过充分讨论，达成普遍共识，建立合理的标准和规范，发挥集体的力量，既照顾到个人的现实需要，又不背弃长远的利益和远大的目标，决不玷污地球之子的尊严。

所有忠于人类文明理想的人，联合起来！人类万岁！

凌遹初、丘莘学和栗径一夜未眠，对《自由人报》的发刊词逐字逐句反复进行分析，认为要害是对人的类本性的曲解，把自由说成是个人的随心所欲，要害是个人可以不依赖于群体生存和发展。由栗径执笔，针锋相对，旗帜鲜明地突出群体至上的主题。《地球人报》的发刊，扭转了舆论导向，中间群众一开始怀着朴素的乡愁，听到地球的消息普遍倾向于回救被禁制的同胞，在《自由人报》的强大舆论攻势下，开始接受“弃旧图新”的口号，同意置地球于不顾，支持继续向开普勒星进发。但是《地球人报》的发刊词像一道闪电，使许多人开始怀疑大肆鼓噪的自由论并非天经地义。罗璇是个聪明女子，她也连夜设计出一个民调问卷，一共三个题目：

1、你认为飞船应当回援地球同胞，还是弃他们于不顾继续向开普勒星进发？

2、你认为按个人的愿望随心所欲就是自由吗？

3、你认为今后我们的一切行为举措是否只能通过公投决定？

凌晨罗璇就把问卷发出，组织了几个小姐妹通过信息传呼器征求答案，想不到公众对问卷调查热情极高，全舰1300人中，竟有1211人回复，参与度竟达93.2%。对第一题，表示同意回援的431人，占35.6%，同意继续前往开普勒星的463人，占38.2%，不表态的371人，占26.2%。对第二题，同意者256人，占21.2%，不同意者824人，占68.6%，不表态的131人，占11.2%。对第三题，赞成的637人，占52.6%，反对的550人，占45.4%，不表态的只有24人，占2%。

编辑部的几个人只是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罗璇的问卷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这引起了几个人的强烈兴趣。分析的结论是，公众在蛊惑下仍然有些迷惘，但良知未泯，对第二题的回答表明，多数人是反对绝对自由化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人类文明的基础是坚实的，这使大家深受鼓舞，这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根本保证。主张继续前往开普勒星人高出2.6个百分点，是个值得注意的心理动向，凌遹初认为，原因是不少公众出于利害权衡，觉得回援地球一方面缺乏现实可能性，另一方面确实与个人生活关系不大，甚至会打破自己短暂余生的平静安适。至于第三个问题上出现的偏向，则与舰上多数人的文化背景有关，在地球上，在大劫难到来的日子里，民粹主义思潮甚嚣尘上，社会的凝聚力削弱了，人心涣散，去中心和多元化使公众意见无法集中，不能形成一致的决策，公投就成了唯一可行的手段。大家认为必须趁热打铁，相信多数人的良知和理性，继续说理，栗径还引用马克思的话“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激情澎湃地说：“真理在我们手中，干吧！”

《地球人报》当天推出下午版，刊发了社论，标题是《后退是为了前进》。社论指出，返回地球，和那里的同胞携手打破二维禁制，并不是倒退。什么是倒退？空间方向上的前后没有什么意义，对文明发展方向的背弃才是真正的倒退。首先要明确的是，我们文明的根是地球，我们安身立命的整个基础是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小小的诺亚方舟号只有连接人类文明的血脉，才能完善、发展，为我们的永续生存提供保障。我们虽然也可以向先进的外星文明学习，但是至少目前还看不到这样的机会，而且即使能做到也仍然必须立足于地球文明。当下，只有中华生态圈甲子号和《地球之子号》保留了人类文明的主要成果，我们必须和他们连成一体，才能维持我们在文化上的活力。必须看到，恶意文明的威胁并未解除，我们孤悬太空，正是他们觊觎的猎物，和地球上的同胞携手，寻找到打破二维禁制的科技手段，才能有效地抵御直面的威胁。《自由人报》的寓言不也暗示说，“‘龙卷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吗？那个把太阳系二维化的恶意外星人难道不懂得养虎贻患的道理吗？他们一定会伺机找上门来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我们的同胞在殷殷呼唤，而我们竟充耳不闻，在决定人类命运的时刻，把无情无义无德的行径留给后代，树立一个恶劣的榜样，而他们也会在危难的时刻抛弃我们。社论指出，我们的科学团队有能力解开二维禁制之谜，热爱人类文明的地球子孙一定能走出当前的困境。社论最后说，现在，是该想想汉姆莱特的命题了，tobeornottobe，生存还是死亡，让我们的飞船孤零零地在宇宙中漂泊，等待随时降临的荼毒和宰割，那是死路一条；和所有的地球之子联合起来，依靠我们自己的聪明智慧，壮大实力，勇敢地迎接挑战，开拓人类文明的光辉未来，这才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下午版的《地球人报》还配发了一个网页，上面是一组动漫：第一张是一粒种子落在母本生长的沃土中，繁荣滋长；第二张是一粒种子随风飘荡，无可依凭，最终自生自灭；第三张是同样的一粒种子移植到另一块土地，土质与母本原生地迥异，长出一株畸形植株；第四张是把整块母本原生地的土壤掘起，填充到另一块土地上，同样的一粒种子在这里生机盎然，更胜于母本。这组动漫的标题是“生命之根”。

针锋相对，旗帜鲜明，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球人报》在一天之内就使舆论导向发生了重大变化，原本多数人倾向于继续向开普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