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聿在书房陪老爷子呆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钟寿成在讲?他默默听着ス

往前倒退二十多年?父子俩能够这么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的机会不多ス

老爷子脾气暴躁?钟聿也不是能够轻易低头的人?所以经常三句话讲不到一起就开火?当然?他不会直接跟老爷子硬怼?一般都是采取迂回措施?实在不想听的大不了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点要比钟盈强?可是今天不同ス

将近三小时?他靠在椅子上完全平心静气?抑或已经不止平心静气?而是另一种深沉ス

老爷子也是一样?他以前讲话总带三分气度?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是老子?你给老子听着就是?但今日不同?或许是病了ス或许是真的老了?他愿意一句话分三口气讲?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而是换了种娓娓道来的方式?像是要把一腔繁复的心境嚼碎了?慢慢喂到儿子的脑子里ス

父子俩一个讲?一个听ス

窗外秋叶落尽ス风刮得有点大?守在外面的钟泉不时会听到几声咳嗽声ス

最终大概也是钟寿成自己讲乏了?小半个身子几乎瘫在轮椅上?他挥挥手ス

"不早了?去吃饭吧ス"

钟聿捏了下鼻子起身?开门?钟泉走上来ス

"谈完了?"

钟聿表情无恙ス"谈完了ス"

"那留下来陪你父亲吃顿饭吧ス"

他不说"老爷"?而是说"你父亲"ス

搁以前钟聿跑都来不及?谁要听老头子一边吃饭一边训人还总讲些他觉得乏味的生意经?但今天几乎都没考虑?点头应了下来ス

早已过了饭点?但家里主人不开饭?厨房那边也就不敢作声ス

蒋玉姣出门了?这顿饭就只有父子两人吃?开饭前钟聿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钟泉已经把钟寿成从书房那边推了过来ス

佣人提前摆好了碗筷?碗筷旁边还有一个小托盘?托盘里放了半杯温水和拧好的药片ス

钟泉搀着钟寿成的胳膊想把人从轮椅上扶起来?可不知是不是一口劲没使上?老爷子拧着轮椅扶手的那侧胳膊突然脱力?起到一半的身子又猛地跌了回去ス

轮椅在地上挪了几寸?钟聿听到动静赶紧小跑上前?双臂架在钟寿成腋下?几乎是提着把人弄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ス

落坐的钟寿成还笑了笑?"阿泉也老了ス"

钟泉脸色未变?还是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模样?但语气要柔和了些?说?"是啊?我也老了ス"说完自个儿笑了笑?旁边坐在椅子上的钟寿成也笑了笑ス

钟聿别过身又捏了下鼻子?拉了张椅子坐下?"行了?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钟寿成饭前饭后都要吃药?他就着半杯温水把药片吃吞掉了?钟泉还要在旁边伺候?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也忙半天了?下去歇着吧ス"

钟泉走后厅内就剩下父子两人ス

钟聿小的时候钟寿成几乎不着家?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会回来陪着一起吃顿饭ス

再大一点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三天两头也野在外面?

再后来钟聿去了美国?两地分居?回国之后干脆就从南楼搬了出去?夜夜笙歌?看着似乎比老爷子还忙?自然也不怎么往南楼转动ス

父子二十多载?其实像这样能够安安静静坐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ス

难得还没有外人?也不聊烦心的项目或者投资ス

那顿饭吃得很温馨?也或许是过于温馨了?以至于后来只要钟聿一想起老爷子?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便是他坐在堂前跟他一起吃饭的画面ス

只是钟寿成已经吃得不多?半碗汤加一些蔬菜?饭几乎没怎么吃?中间倒是咳了好几次?钟聿给他递了好几次水ス

出园子的时候正好碰到钟泉ス

"钟叔ス"

"二少爷?准备走了吗?"钟泉手里拿的依旧是那个红木小托盘ス里面照旧一杯水?几颗拧好的药丸ス

钟聿看了眼?"我爸现在要吃几种药?"

"还是陈医生开的那几种?只是最近可能受了点风寒?前天让医生上门看过了?肺上有点炎症?又加了两种消炎药ス"

钟寿成一到冬天就容易咳嗽ス一咳就是肺炎或者支气管炎?年纪大了抵抗力也差?加上空气和天气原因?咳嗽也很正常ス

"麻烦钟叔平时多照看一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ス"

"好的?我伺候老爷都几十年了?二少爷你大可放心ス"

钟聿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工湖?问?"那边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钟泉起初没大听明白?愣了下?"什么?"

钟聿?"足球场ス"

钟泉?"噢?已经找人过来看过了?不过真要动工可能要到明年开春以后ス"

钟聿点了下头?"尽快吧?可以的话年前先把合同签了ス填湖也需要一段时间ス"

钟泉?"好?我加紧去办ス"

钟聿的车停在外面停车坪上?上车之后也没立即离开?坐在车内抽了一根烟?抽完之后拿手机给陆青打了个电话ス

"??我临时有点事?明天见面再谈吧ス"

本来是打算见完老爷子就直接去公司的?但现在突然就改了主意ス

跟陆青打完电话之后又联系了沈阿姨?告之孩子幼儿园她不用去了?他会自己去接孩子?最后划开微信界面ス

跟粱桢上次发微信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聊天记录上都记录着日期ス

他闷头敲着手机?编了写?写了又编?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分钟ス最后界面上也才打出一行字--"晚上带豆豆在外面吃吧ス"

粱桢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还在石材厂?正在挑花色和样品?当即愣了下ス

"梁小姐?你看我们这个纹路?"

"抱歉ス"她摘掉手套走到旁边?想了下?回复过去ス

钟聿收到回信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后了?微信就一个字--"好"ス不过已经足够了?钟聿没绷住坐在车里笑了笑ス

KNT??那我回去接你??

第二条那边倒回复得挺快ス

LZ??不用?我在外面?你发我一个地址?到时候我自己开车过去ス?

钟聿本来还想问你人在哪?但怕她又敏感?硬生生将好奇的小苗头给摁了下去ス

KNT:?可以ス我订好餐厅之后给你发定位ス?

那条之后钟聿没再收到回复?他坐在车内又等了几分钟?开车离开南楼ス

等粱桢这边忙完已经过四点了?她扛了几块石料小样放进后备箱?洗完手才有空摸出手机看ス

钟聿在半小时前已经将餐厅定位发了过来?粱桢看了下大概地址?在泞州另一端?从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到那边将近百来公里?几乎是要穿城去吃这顿饭ス

原本还想先回去换身衣服的?但目前看来只能作罢ス

她开车前回了条微信?"抱歉刚看到你的信息?五点半之前我应该能赶到?你先带豆豆过去吧ス"

从石材厂到市区要一个小时?外环上又堵了一会儿?粱桢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ス

目测应该是个挺偏的胡同ス

钟聿这人喜欢猎奇?之前带她去的餐厅也都在一些很奇特的地方?所以这会儿来巷子吃也不稀奇ス

粱桢熄火拿了外套准备下车?开了车门又退回来ス

她在石材厂呆了半天?灰头土脸ス

以前粱桢很少注重着装打扮?经常两套衣服换着能穿一个季节?但自从跟钟聿结婚之后就不同了?就算自己无所谓?但作为钟太太也不能失了身份?所以现在只要在公众场合露面?她都会格外注重形象ス

只是今天显然不可能了?别说化妆?她因为要去石材厂?那边又脏又乱?所以特意挑了身舒服的衣服ス卫衣羽绒服加牛仔裤?头发也都扎了起来ス

这会儿衣服肯定是没法换了?粱桢开了车顶灯?从包里掏了唇膏往嘴上涂了一层?最近脸色不好?涂个唇膏多少可以提点起色ス

涂完之后又把头发散下来?抓了几把?抓完发现还不如扎着强?于是又绑了回去ス

这么一折腾又几分钟没了?她这才匆匆拿了外套和包下车ス

弄堂有个很窄的路口?进去就能看到餐厅正门?两边栽了竹子挂了几枚灯笼?看样子应该是园林式样?只是墙上几块大理石将整体风格弄得不伦不类ス

门口有穿着旗袍的女孩迎宾?大概见粱桢穿戴实在过于普通?把她拦了下来ス

"抱歉?我们这边只接受提前订位?请问您提前预订了吗?"

于是粱桢只能报了钟聿的名字?旗袍小妹瞬时变脸ス

"钟先生在楼上包厢?我带您过去ス"

粱桢跟随上楼ス

一楼是大堂?设计风格弄得跟原始森林似的ス顶上还挂了好些鸟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鸟?是真鸟儿ス

大概为了客人的私密性?座位都用雕花镂空的屏风隔开了?粱桢在里面兜兜转转?都快要被绕晕?好不容易才上了楼?到包厢门口ス

"我自己进去吧ス"

"好的ス"

可是旗袍小妹笑盈盈站在那不走ス

粱桢有些奇怪?"还有事吗?"

旗袍小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事了?那祝您晚餐愉快?"这次扭头离开ス

粱桢觉得最后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却并没多想?推开包厢门ス

"妈妈??"

最先跑过来的是豆豆?手里还拿了只捞鱼的小网兜ス

粱桢一把把人接住?结果网兜里没沥干的水全部蹭到了她胸口的衣服上ス

粱桢把小家伙往外拉了点?捏了下他的鼻子ス

"看你疯的ス"

他咯咯笑出声?又捞过粱桢的头凑到她耳朵边?"妈妈?跟你说个秘密噢?豆豆捞了好多鱼ス"

"鱼?"

"对?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漂亮的鱼?爸爸说可以带几条回去跟龟龟住在一起ス"

龟龟是之前两人暂住在小镇上买的那只小乌龟?搬去跟钟聿同居的时候她将小乌龟也一起带了去ス

粱桢抱着豆豆起身ス

"来了?"

钟聿踱着步子从包厢那边过来ス

粱桢顿了下?"抱歉?从郊区过来的?路上又堵了一会儿?迟到了ス"

钟聿摸着脖子笑了笑?"没事?反正也不赶时间ス"

然后两人就站门口不说话了?气氛挺尴尬的ス

当时豆豆还被粱桢抱在手里?小家伙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大概也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于是扭了下身子从粱桢身上下来ス

"走?妈妈?豆豆带你去看小鱼鱼ス"小家伙拽着粱桢的手就往里面走ス

粱桢这才发现包厢很大?除了餐桌之外还有配置沙发电视的休闲区?穿过休闲区走到外面?外面有个封闭式露台?风格也弄得跟楼下相似?环绕的藤蔓架子上挂了几个鸟笼?鸟笼下有一方用石头砌出来的小水池?池子里养了好些色彩缤纷的小鱼?站在露台上能够听得到叮叮咚咚的声响?仔细一看才知道小水池竟然引了活水ス

水池旁边还有一个藤制吊椅?旁边架子上挂了好些小灯珠?灯珠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配上这一池鱼?一条鸟笼?

粱桢回头看着钟聿?以一种不确定地口吻问?"你?来这边吃过饭?"

钟聿插着裤兜?点了下头?"来过两次ス"

他身上还是衬衣西裤?质感的面料和高定设计?站在这一风格莫测的包厢内竟如一股清流ス

粱桢?"这边不像你的风格啊ス"

他品味一向很好?实在不像是会看得上这里的人?难不成是这边的菜做得特别好吃?

钟聿耸耸肩?"这间餐厅是吴恙小妈的产业ス"

粱桢?"小妈?"

钟聿?"严格来说应该是他家继母ス"

下午钟聿打电话给吴恙?让他推荐一家私密性好一点?且适合家庭聚餐的餐厅?最好还得有点童趣?结果就给他弄了这么一地儿ス

粱桢放眼四周?有鱼?有鸟儿?还有原始森林?呵呵?是挺有情调ス

钟聿见她表情有点僵?问?"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换地方?"

"没有ス"粱桢赶紧摆手?"挺好的?豆豆喜欢就行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