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周日把唐曜森的遗嘱全部弄好￠但因为事务所临时有事￠又拖到晚上才开始弄ヮ

周一一上班￠季律师主动约了唐曜森￠知道他已经不在钟氏干了￠最近应该都去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上班￠于是约?"要不还是在你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不用￠我在家￠我去找你吧ヮ"

离婚的时候唐曜森将名下所有不动产物业都留给了钟盈￠自己只拿了最早买的那栋小楼ヮ

小楼在郊区￠地理位置其实挺偏的￠上下班去市区其实都不大方便￠但唐曜森也没另外置办房产￠就一直独自住在小楼里ヮ

他从楼上拎着一只小行李箱下来￠里面放了几套换洗衣服￠一些生活日用品￠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遗漏了ヮ干脆就直接把箱子扔到了车子的后备箱ヮ

跟季律师最终约的是午饭￠餐厅是唐曜森订的￠就在季律师供职的律所对面￠一间吃江鲜的馆子ヮ

律政女强人季律师又是掐着点匆匆赶到ヮ

"抱歉￠是不是又让你等我了?"

连续几次见面下来￠两人熟了很多ヮ因为季律师也不再毕恭毕敬地用敬语ヮ

唐曜森看了眼腕表￠"这次你没迟到￠还是我来早了ヮ"

季律师被他弄得也只能笑￠看了下周围环境￠一家经济型酒楼￠档次偏lowヮ加上又是饭点￠周围全是吵吵嚷嚷的人￠其中不乏家庭聚餐或者闲来无事找人拉家常的大爷大叔ヮ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聊公事的地方ヮ

季律师有些好奇￠"这里很吵的￠怎么会选这里?"

唐曜森给她倒茶￠"怎么￠季大律师是觉得在这吃饭拉低了你的档次?"

季律师?"怎么可能￠这边江鲜做得很地道￠我跟我同事经常来这边吃饭￠倒是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这边吃饭的人ヮ"

即便今天唐曜森没有穿西装衬衣￠但一件黑色针织套头衫依旧还是衬出了他条干板正的身材￠气质气度又摆在那￠真的跟周围环境有点格格不入ヮ

唐曜森笑了笑￠说实话他确实很久没有进这种小馆子了￠一来平时没机会￠二来身份也不允许ヮ

钟氏的总经理进小馆子吃饭￠如果被好事者拍下来￠说不定还能上一上新闻ヮ

那些拼命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大概是没有被功名利禄所累过ヮ

唐曜森卸了一身重担￠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是近几年来过得最舒坦的日子￠当然￠这些话他也不可能对一个外人说ヮ

"这边离你律所近￠而且记得你之前应该跟我提过￠说这里的江鲜做得很不错￠只是订得晚了点￠没有拿到包厢ヮ"

任凭季律师也知道这是他的场面话￠但听了心里依旧很舒服￠毕竟喜欢吃这家江鲜只是之前随口提了下￠他却能放到心里￠就光冲这一点已经很能博好感了ヮ

"没有￠我也不是这意思ヮ"任凭平时巧舌如簧的律师也有嘴笨的时候￠"我就是想说￠这边太吵的话我担心你会不适应ヮ"

在季律师眼里￠眼前的男人是著名建筑师￠顶尖事务所的创始人￠还曾担任过钟氏的总经理￠无论哪一条都足够璀璨￠实在不像是会来这边吃饭的人ヮ

不过唐曜森倒丝毫不介意ヮ

"我没那么讲究ヮ"他把菜本推过去￠"点菜吧￠你的地盘ヮ"

季律师笑笑￠也就不客气了ヮ

点完菜之后趁着等菜的空档ヮ季律师从包里拿出资料ヮ

"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我已经把遗嘱都列好了￠包括一些??"

唐曜森拎了茶壶给自己添了点水ヮ

"你们律所午饭时间很仓促?"

"啊?没有ヮ"

"那就先吃饭吧￠吃完再谈公事ヮ"

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知道见面的目的￠季律师都要错以为那顿饭就是普通的朋友聚餐ヮ

唐曜森自始至终都显得极为平静￠直到吃完了￠季律师才重新拿出遗嘱ヮ

其实隔天晚上电子版已经提前发到唐曜森邮箱了ヮ

"内容我都已经看过了ヮ"他又大致看了眼ヮ确定没问题之后问?"在哪里签字?"

一件原本应该很严肃很郑重的事￠在唐曜森这儿几分钟就解决了￠还是在一间环境实在不敢恭维的小饭馆里ヮ

签完之后他盖好笔帽￠把笔还给季律师ヮ

"我明天下午的手术ヮ"

"什么?"

唐曜森笑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明天下午手术ヮ"

季律师惊得长大嘴巴￠半天才"啊"了一声￠可很快联想到他突然要急着立遗嘱的行为￠似乎一下就醍醐灌顶了ヮ

"?什么病?"

"甲状腺癌ヮ"

季律师又被打击了一下￠毕竟光"癌"这个字就已经够吓人￠反而唐曜森看上去极其平淡的样子ヮ

"本来不打算再告诉别人￠但你是我的遗嘱委托人ヮ所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ヮ"季律师入行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其中不乏各界精英和各种成功人士￠但像唐曜森这类并不多￠他明明是商人的身份￠身上却毫无一丝商人的俗气和激进￠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一副淡雅样子￠甚至这会儿听他说生病了￠癌症￠语气稀松平常得好像只是跟人在拉家长ヮ

季律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ヮ

"怎么￠被吓到了?"唐曜森喝了口温水问ヮ

季律师尴尬笑了笑ヮ"有点￠但不是被你的病吓到￠是被你现在的语气和态度吓到ヮ"

唐曜森眉心皱了吓￠"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ヮ"季律师也喝了口水￠稍稍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像唐总这么冷静的人吧ヮ居然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自己得了癌症ヮ"

"那不然呢?自暴自弃或者自怨自哀都不适合我￠再说不冷静能帮到我?我体内的癌细胞照样存在￠按照之前医生的说法￠病人情绪波动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加重病情￠所以怎么算我都应该保持冷静ヮ"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能做到坦然接受的没几个人ヮ"

很多病人甚至在医院得到确诊之后就直接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ヮ当然￠这些戏码显然不会发生在唐曜森身上￠只是像他平静至此的￠季律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ヮ

季律师?"你生病的事￠是不是只跟我说了?"

唐曜森?"这倒不至于￠我事务所的合伙人也知道ヮ"

季律师清楚￠之所以会跟合伙人讲￠大概也是出于工作原因￠毕竟他后续要住院手术并治疗￠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周围有亲密合作的人肯定要清楚他的身体状况ヮ

"那您遗嘱里提到的那位梁小姐呢￠她知不知道?"

唐曜森脸色神情显然愣了下ヮ

季律师摒弃自己的原则￠也顾不上是否在刺探委托人的隐私了￠"她不知道对不对?"

唐曜森从短暂的波澜中回过神￠"她暂时还不需要知道ヮ"

遗嘱内容并不会公开￠除非唐曜森手术出了问题或者病情后续无非控制￠有些事提前都已经跟季律师交代好了￠其实立遗嘱也只是防患于未然ヮ

除了母亲早逝￠唐曜森也算是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今天￠但他本质上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这一点跟粱桢倒有几分相似￠所以怕自己一病不起￠甚至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才想在入院之前把事情都交代清楚ヮ

晚上与罗霄约在居酒屋碰头ヮ

周围除了医生ヮ罗霄是另外一个知道他得了甲状腺癌的人￠也史无前例地在居酒屋里没有嚷嚷着要酒喝￠两人简单吃了顿晚饭ヮ

唐曜森又把事务所的事又交代了一遍￠罗霄越听脸色越难看ヮ

"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不就一甲状腺癌做个小手术嘛￠搞得跟临终托孤交代后事一样￠烦不烦啊?"

男人之间的情谊不似女人￠不会哭喊￠不会描述￠更不会细细地跟对方倾诉￠但罗霄心里肯定也是矛盾的ヮ

唐曜森笑了笑?"行了￠不说了ヮ"

"就是￠屁大点病￠还真搞得自己明天就要死似的￠我还等着过年开春的时候一起去日本喝酒呢ヮ"

罗霄显然不想再跟他聊下去￠可想了想又问?"你生病的事￠真的不准备跟你家老爷子说?"

唐曜森用手指蹭了下额头￠"他也是前阵子刚做完手术ヮ能瞒就瞒着吧ヮ"

罗霄?"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可能未必受得了这个打击ヮ"

唐曜森嘁的一笑￠"刚谁说就是屁大一点病的￠怎么现在又成打击了?"罗霄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唐曜森有去无回似的￠可他自己在确诊之后所作的言行却透着一股矛盾ヮ

"遗嘱总是你立的吧￠从财产￠现金￠物业甚至事务所的股份￠你事无巨细都列得清清楚楚了￠这跟交代后事有啥区别￠怎么到了你父亲那里就是能瞒一天是一天ヮ"

"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你想说对待自家老爷子跟女人还是不同?"

唐曜森一时没吱声ヮ

罗霄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的脾气个性ヮ

"算了ヮ"他也并没指望这位内敛深沉的男人能够跟自己吐露心声￠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形势所迫￠毕竟是要上手术台的人了￠唐曜森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开口?"如果我手术失败了￠对我父亲来说无论怎样都是噩耗￠倒不如先瞒着他￠没必要他这把年纪再来替我操心￠若我真的没办法熬过这一关￠给他留的钱也足够让他安享晚年￠更何况他还有退休金￠但是她不同￠她一无所有ヮ"

"她怎么就一无所有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钟寿成的媳妇￠出去别人都要喊她一声钟太太ヮ"

"是么?"唐曜森苦笑￠"只怕是所想非所得￠当然￠我肯定也希望她婚姻美满￠后半生无忧￠可是钟家什么地方我再清楚不过￠以她的性格￠未必熬得下去ヮ"

"所以你就打算给她留条后路ヮ"

"后路谈不上￠但如果哪天她在钟家呆不下去了￠我希望她不用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ヮ"唐曜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染上一层悲伤￠"其实当年的事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包括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就当是??我为自己当年的错误买个单ヮ"

外人可能觉得唐曜森这种人￠出轨偷腥都不算什么事￠有钱男人嘛￠长得也不错￠不犯错反而不正常￠可罗霄跟他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为人ヮ

婚内出轨￠在外面养小姑娘￠若不是听他亲口承认￠压根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ヮ

罗霄搓了下脸￠算了￠感情这种事情太复杂￠还是别去伤神的好ヮ

从居酒屋出来￠外面竟开始下雨ヮ

两人都没撑伞￠好在车就停在门口ヮ

"明天需不需要我去接你?"罗霄问ヮ

唐曜森回答?"不用￠我自己开车先过去ヮ"

罗霄还想说什么￠唐曜森笑了笑￠"你都说了￠小手术￠平常心就行了￠别搞得太紧张ヮ"

罗霄也只能作罢￠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午唐曜森自己驾车入院￠自己办了手续￠之前找好的男护工是直接在医院跟他碰头的ヮ

廖医生看他这阵仗都吓了一跳ヮ

"你一个人?"

"怎么一个人￠不是还有护工么ヮ"

外界知道他作风一贯低调￠可低调成这样也实在有点过了￠不过医院也不能要求病人必须前簇后拥ヮ

"但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还是有必要提个建议￠下午的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好能有个可以做主的人在场ヮ"

唐曜森笑了笑?"我朋友下午会过来ヮ"

廖医生?"朋友?"

唐曜森?"应该是朋友兼合伙人￠十多年的交情了￠他会替我处理后续事情ヮ"

见他坚持￠廖医生也只能摇摇头出了病房ヮ

中午护工出去买了饭ヮ

唐曜森因为要做手术￠必须空腹￠想着离手术还有一段时间￠从带来的行李箱里挑了本书出来看￠刚翻两页￠病房门被敲响ヮ

"进来?"

他以为是罗霄￠头都没抬￠直至门被推开￠听到几声细碎的高跟鞋声音￠唐曜森从摊开的书页前抬头￠脸上神色瞬间僵了僵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