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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足音】
我是和外婆住在一块的孩子。www.churuyunkt.com
即使是现在,这种事也十分常见,不是么?
自我有记忆开始,外婆就陪在我身边了。
听大人们说,妈妈是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对于从来没有见过妈妈的我来说,“妈妈”这个概念既抽象又遥远,只有外婆把我的手紧紧握住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一丝自己是被爱着的感受。
爸爸偶尔会来看我,可是爸爸不太喜欢我。他很少说些什么直白的话,可我总能从他看着我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悲伤,仿佛想要透过我看见妈妈的影子。爸爸会一个人在装着妈妈旧物的柜子前站很久,出神地想些什么。偶尔爸爸也会同我说起他和妈妈的事,告诉我妈妈跳起舞来有多么轻盈,又告诉我为什么给我起名叫“足音”。
但是上了小学之后,爸爸就很少再来了,后来有一次,爸爸带了个阿姨来接我放学,还给我买了个新书包。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去年去爸爸家做客的时候,阿姨怀里抱了个陌生面孔的小女孩,看见我就开始放声大哭,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孩则吵吵嚷嚷着撞洒了我碗里的热汤。
“阿婆,你们恨我吗?”我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突然向外婆问道。
“怎么这么问?”外婆有些吃惊,扇着蒲扇的手一停。
“因为我害死了妈妈。”我大大地睁着眼睛,但无尽的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如果我没有害死妈妈,爸爸会不会更爱我一点?”
外婆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什么话也没说。
也是那一夜,我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对我的出生感到无比内疚,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我反复咀嚼着这份内疚,怀抱着巨大的痛苦,直到泪水沾湿了枕巾也久久无法入眠。
为什么非得是我?
我有的时候会做梦梦见妈妈,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妈妈”而已,既不亲近也不熟悉,总是有一丝微妙的怪异。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很难交上朋友。我的成绩平平无奇,因为数学算错了而遭过人的白眼,也因为语文读错了音而被人嘲笑;长相也不起眼,曾经去理发的时候被数落过没有适合我的发型;性格更是一点也不大方,害怕在和人说话的时候会说错什么,又害怕一直什么都不说会令人失望,既不会讨好人,也做不到完全不受他人影响。我曾被人当面说过“很无趣”和“扫兴”,即便是过生日,也没有人愿意请我去做客,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我升上高中后遇见了冬年,才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任何人只要见过她一面,就一定会明白冬年是怎样的人。从她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你就肯定会注意到。她从来不张扬,也绝不低调,你能从她身上看到青春的朝气,自信且从容的美丽。冬年很受人欢迎,性格落落大方,待人热情却不过火,很懂得分寸。
在得知被分到她同桌的位置时,我拘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她对我说第一句话时却带着满面的笑容,并且亲切地伸出手来:“弥同学,你好,我叫冬年,可以叫你足音吗?”
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向我问过好。
我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回握了,以为只是象征性或是什么礼节意义,却感受到了她手腕处传递过来的坚定。她的手心很温暖,温暖到能恰好融化掉入其中的雪花,但绝不会热到把什么烫伤。
冬年成绩相当好,几乎每次都能在班上名列前茅,甚至连偏科都不曾有过,哪怕体育也游刃有余。对比起她来,我则是完全相反的另一面,升上高中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适应,成绩像下坡路上刹不住车一样接连下滑,原本还能保持中等的成绩在几次月考之后就跌落到下游水平,外婆的担忧写在脸上,但我和她一样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候,冬年却没有放弃我。
她从来不会无视我,也不会因为我试卷上丢人的分数而另眼看我,我遮遮掩掩维护起来的自尊心她从不戳破。
她不会主动告诉我哪道题应该怎么写,但会把书翻到某一页然后摆在那儿,让我恍然大悟,到了后来实在不会写的题,我支支吾吾着向她讨教,她也完全不会敷衍,反而会颇有耐心地教我。
冬年就像太阳,实在很难有人能抵抗朝着她接近。
等我们关系慢慢熟络了,她也会约我下课后结伴去逛小卖部。她买了一个黑色的压发圈送给我,说是。
那天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从来没有同龄人对我这么好,也从来没有朋友会把我放在这么珍视的位置上。放在一年前,我怎么敢奢想会有人愿意真心把我当朋友,更何况是比我优秀这么多、人缘也好上一万倍的冬年呢?
冬年那天亲自替我将压发圈戴在头上,总是因为过长而挡住眼睛的刘海一下子就被拨到后面去了,视线清明后的我看着她白嫩精致的脸也格外清晰,她对我展露出了好看的微笑:“这样一来足音戴着的发饰就和我头上扎的蝴蝶结是一对啦。”
那天的夕阳也很好看,我为自己变成了这样受欢迎的女孩的朋友而真心开心。
对,应该一直这样的,如果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突然,我被拉回了现实。
几个不详的画面快速地闪过我眼前,如同一把冰锥直接刺进心脏般冰冷疼痛。
唤醒我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是的,现在并不是那个有着美丽夕阳的放学后,而是在冷冰冰的缝隙里,等待着献祭的缝隙的胃里。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出不去外面,见不到外婆,灵魂被困在这种地方,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妈妈……
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开这种玩笑!
凭什么一直都非得是我不可啊!
绝对不行……突然,这一刻,我仿佛得到了某种启示,某个和我一样的声音似乎在心底偷偷告诉我,如果想要对曾经失败的人生彻底画上句号,让过去得到的冷眼和嘲讽再也不继续跟上来,就必须在这里和它们彻底画上句号,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必须得让全部都……到此为止了才行!
要是被缝隙选中了的话就完蛋了,会选中我吗?冷静下来,足音,你得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并不是非得死掉不可不是吗?……明明她也说了,可以有两个人活下去,也就是说名额甚至不止一个,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见到妈妈的芭蕾舞鞋并不是不好的预兆,是妈妈在保护着我啊,是这样的,是这样没错吧?妈妈你也希望我活下去的,对吧?说点什么啊妈妈,求求你了…保佑我成为活下去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吧……
必须得做点什么,得做点什么才可以……
这一刻,我的脑袋里有上万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凌驾于这些之上的,是突如其来的一种熟悉感,令我感到那么亲切,好像曾经……不,就在不久之前,就有过这样类似的考量。是什么来着……?是什么事也曾让我这样紧张且恐惧地思考着?
就要想起来了,那是快要忘记的,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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