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他现在确实想把柏木卓也揍一顿，不过不是出于自己被冒犯的缘故——他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冒犯，他只想让柏木卓也迅速闭嘴, 不要再开口。

好在第一轮开枪的学生已经结束, 按学号排序, 现在已经轮到了他。

降谷零想都没想，直接拉过江奏，试图把中断她的注意力, “来试试看？”

射击对于新生的诱惑力相当大，一般人都难以抵挡这个邀请。

“不用了。”

很好, 忘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江奏：“你先吧。”

两人这一番互动又惹来其他人频频注视，降谷零隐约还听见一些窃窃私语。

“不愧是寒河江同学，短短时间就已经把降谷君攻略下来了！”

降谷零：“……”

他想解释, 不过直觉告诉他解释多半没用，最后在原地沉默了一下，戴上了降噪耳罩，举起枪瞄准射击。

射击一共分为四轮, 每轮五枪, 分值的计算就采取得分最高的两轮相加之和, 低于七十分就算不合格。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的成绩都算不错，前者的成绩稳定在□□环的范围内，后者更靠近九环一点，也打出了好几个十环，不愧是后来的公安，第一次试枪就有这个好成绩，多少还是有点的天赋在身上的。

柏木卓也等在一边看降谷零开枪。

闹了刚才那么一出，其他人也很关注降谷零的射击成绩, 毕竟在警校里降谷零比第一名要更符合老师和学生眼中的标准优等生。

如果说寒河江奏像一张国文满分答卷，虽然令人惊艳却因为没有标准而无法复刻，那么降谷零就像是一张标准的满分数学答卷，他的优秀虽然远超他人，但总归有确然的标准，还受牛顿和逻辑管制，并非不可复制。

被这么多人看着，很容易陷入紧张的情绪里然后失手，柏木卓也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他的成绩不错，稳定在8~9环，也打中了几个十环，比从前在其他射击场得到的分数更高，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但是在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开完枪之后，这种隐隐自得的心情一下子消退不少，反而开始吊起了心。

他不肯向心里浮出的消极低头，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努力在别人的天赋之下一无是处。

“砰！”

二十枪连发。

降谷零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70分合格，虽然成绩稳定在九环左右，但他的两轮最高分相加得到的最终成绩毫无疑问是满分。

柏木卓也的脸色一下子灰白下来。

他已经做好了被反嘲回来的准备，但降谷零只是朝他略一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把打空了的手-枪重新装好子弹，递给江奏。

“轮到你了。”降谷零刚打算把场地退给江奏，又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不要走。”江奏道，“留在我身边。”

纵然知道她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句怪话，降谷零脑袋里还是短路了一瞬，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我需要你。”

诸伏景光的嘴角微微平复，旁边的大滝若菜忍不住感叹道，“他们两个看上去是不是很登对？”

“抱歉，”诸伏景光歉然一笑，“我在看相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这件事跟看相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总感觉诸伏同学也不像其他同学说的那样温和嘛，这念头在大滝若菜飞快闪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降谷零和江奏身上。

就算只有自己也是可以嗑起来的嘛，当众宣誓主权什么的……实在是太戳了！

鬼冢八藏看着自己的一个学生做出了疑似强迫另一个学生的行为，心脏都要不好了，心里曾经有过的可怕猜测仿佛就要成真。

“寒河江——”

“警校射击最好的成绩是多少？”

被中途打断施法，鬼冢八藏那口气一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你们前辈打出来的成绩，你们说不定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毛利小五郎。

弹无虚发，每次都能打十环，毛利小五郎的枪法确实很不错，还差点造成了小兰的阴影……没想到也是这个警校出身的。

以后可以按这个关系走辈分——让工藤新一管她叫姨……

江奏歪了一下又很快歪回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鬼冢八藏怒道，“不准对同学动手！放开降谷！”

又难得对男学生和颜悦色道，“降谷，你不用害怕，老师一定会把你救、咳咳，带出来的。”

降谷零：“……”

你刚才是说了救吧？是吧？！

“非常抱歉，”江奏握住了他的手，礼节性地在上面落下了一吻，“降谷君现在是我的幸运之神，现在我不会放手。”

这仿佛梦幻般的、偶像剧的画面非常丝滑地诞生了，除了当事人以及他的几个朋友以外，其他人都觉得非常唯美。

“啊！这么真挚的告白，降谷君一定也很激动吧！”

没错，他现在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像灰姑娘一样罗曼蒂克的剧情……”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啊？

当事人已经尬得想原地刨土遁走，却被迫站着承担所有。

手背上的余温灼人，降谷零并不像大滝若菜想的那样觉得寒河江奏是在对他进行公开表白，他虽然在浪漫方面略失天分，但是也不至于毫无雷达。

她虽然好像向他表达出了恋人一般的倾向，实际上并没有。

就算她没说谎话，他也还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站在他面前的像是一具躯壳，里面装着的灵魂冷静地审视着一切世俗的形骸，哪怕此时此刻他们贴得很近，他也仍未觉得自己已经和她建立起了世俗意义上的羁绊。

降谷零凝视她片刻，最后终于选择臣服于本能——在危险的事物面前暂时蛰伏，轻叹了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江奏站定，拉着他的手腕抬起手，巧克力色的手臂上掐着细白长的手指，深度的肤色差对比显得有些暧昧。

降谷零没有任何抵抗，只是满脸无奈地配合着她的动作。

他站在她身后，手被抓着往前绕，落在了一片温热的皮肤上。

似乎被一片羽毛拂过手掌心，手心痒痒的，好像拢住了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

周围哗然一片。

“难道说？！”

“一定是传说中的……不，不，不可能！”

忽略了周围那些跟民工漫台词一样嘈杂离谱的说话声，降谷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摁住，只能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开什么玩笑？”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在开枪，稍有不慎就会很麻烦——

他想去看看她的表情，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转头，唇角不小心擦过她的耳边。

他突然发现他们的距离实在近得有点过分，她几乎被他圈抱在怀里，这发现让他顿失分寸，心如擂鼓。

“不要动。”江奏道。

她抬手，扣下板机，动作一气呵成，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停顿。

场内除了枪声外一片静寂，一开始还有人忍不住用八卦的眼神往两人身上看，开枪之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卧槽”。

柏木卓也的脸色从不自在逐渐转为震惊，又慢慢麻木。

这特么还是人吗？要不要给人一点活路！

枪枪必中，还全都在十环中心，其他人就是睁着眼睛都打不出这个成绩……差一点点就算了，但差得这么多已经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是人和外星人的差距——

虽然知道这家伙原来就能装逼，万万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家伙能装的程度。

完全不做人啊！

降谷零在枪响里彻底从暧昧的氛围里拔出来，看着枪孔，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居然有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感觉。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让他先射击了，如果她先开枪，一直被其他同学拿来和她相比的自己，大概要承担更多压力，不管射击得到多高的分数也不可能和盲射相比。

诚然他心态并不脆弱，不需要这份体贴，但也不代表不理解她的好意。

“非常感谢降谷君的配合。”江奏道，“根据这次的结果归因来看，你为我带来了足够多的幸运。”

这话可实在说得是太谦虚了，降谷零可不觉得对方时刻都能上天的风格跟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刚要推辞，脑袋里慢了一拍，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偶然间听过的谣言。

他虽然事事追求圆满、完美，但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异于常人的发色和肤色让他在警校这个纯日本人种聚集的地方备受侧目，招人说难免，习惯就好，因此即便有人在背后谈论他也只当不曾听过。

【日本警校也会招收外国人吗？该不会是国外打进来的间谍吧？和那种人待久了会不会变得很倒霉啊？】

他早已做好了不受欢迎的打算，也不打算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但他没想到她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