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凉踉跄着从石壁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死死抱在怀中的檀渊。刚才滚得太急，自己也只来及大概地抱住她，不知有无新的擦伤。

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虽然没有新的擦伤但方凉却更加不能放心。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檀渊的气息十分微弱，脸色也苍白，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按照她之前那惊人的恢复力来说，已经算是很慢了。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方凉强忍着失血过多的晕眩与虚浮无力，抱着檀渊一步一步走向前面，崇祯和苏若也互相搀扶着，路西法看了看身边的毛胖子，嫌弃得走快了一步，错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行人在苏若的指引下来到了传说中能修补一切灵魂的生物的寝宫。

无数的夜明珠将整个礁石做的屋子照的流光溢彩，配着几件必要的石台，显得十分大气。同时也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方凉粗粗一扫，发现这里并没有床，也没有任何进食的痕迹。即使亲眼所见，仍然觉得这里只是一处冰冷的墓地，没有任何生物生活的迹象。

除了角落的那只巨型的蚌壳。

看起来是装饰用的，上面还有五彩斑斓的花纹，为整个屋子带来唯一的一点生气，实则却是整个洞穴的主人。

方凉恭敬地上前，“承蒙先生搭救。”

蚌壳轻启，一个老迈而中气十足的男声说道：“进来吧。”

简洁的对话，直入主题。被救的人没有许诺来日的回报，施恩的人也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开门见山，让灵魂不全的人自己走过来，同时也将姓名交给自己。

苏若微微伸出手，似乎是要拦下方凉，犹豫着该要怎样措辞，比如说“你可知道一旦进入，如果不能补全灵魂，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

苏若还什么都没说，方凉却先开口。他面色平静得就像只是去参加一场简单的宴会，一切重要事宜早已决定，只要再喝几杯酒，说几句得体的话就好了。

苏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崇祯拦住了。

事已至此，除了他将魂魄补全，找回属于刑天或者清泓子的功力之外，难道众人还有别的活路么？

或许有的。

苏若看着崇祯，眸光认真。

“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住到天崩地裂都没有问题。直到我们相出解决的办法。”

开口的却不是苏若，而是檀渊。她声音虚弱，却无比急切，似乎很是害怕，一旦方凉迷失在里面，或者更可怕的，走出来的……

不再是他。

方凉的身形一滞，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苟且的活着。”

他的身影湮没在光辉中，走进了一片未知的领域。檀渊眼中含泪，但她也明白他没说出的下一句，他不愿这样苟且地活着，他不愿自己连保护心爱的女人的能力都没有。

那样还不如叫他死了。

方凉体内的灵力一下子被全部抽走，身体也一点点变成了模糊的灰色。两盏灯从看不清的远处飘忽而来，一左一右落在方凉的两边。

方凉看了看那个蓝色的灯笼，外面是纸糊的，里面却没有蜡烛，而是凭空亮着幽凉的一片，想来就是清泓子的灵力了，干净，透明，能洗涤世上一切的怨念。

右边却是火红的灯笼。人站在边上，像站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炉边，温暖而有些微的干燥。内里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能撼动天地的，能劈开远古一切混沌的巨大力量。

让天帝也忌惮的力量。

方凉很想选清泓子的灵力，因为那才是檀渊所爱。但这样的灵力是无法对抗鬼囚的。就像当初全盛时期的清泓子，拼了元神寂灭，也才能和伤痕累累的战神刑天同归于尽。

若非檀渊拼力所救，这世上早已没有清泓子，更没有什么洗怨师了。

可刑天却一直不声不响地存活至今，檀渊的神力没能将他消灭，轮回井的无穷撕力不能，甚至这具身体的死亡也不能。

相反，他却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这具身体。

方凉的手微微颤抖，这个时候，要打败鬼囚，似乎只有靠他了。

交付自己的姓名，交付自己的灵魂，换一个名存实亡。大概不是檀渊想要看见的吧，方凉眼眶忽然泛起一片雾气，遮住了原本就看不清的前方。

那个女人，方凉想起她，唇角微微勾起，继而又落下去。她的爱情那样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她宁愿和清泓子一起死，大概也不愿意看着刑天走出去。

方凉心中一片冰凉。

可是怎么办呢，我好像让你活下去啊。

他微微拭去眼角的晶莹，拎起火红的灯笼往前走去，谁知那蓝色的灯笼竟也一路自动跟随。方凉忽然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

面前是一道普通的木门。

方凉轻轻敲了敲，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去，看见满满一屋子的人。

他们每个人都眼神空洞，即使与别人紧紧挨着，也没有一点交流，似乎每个人自有一个宇宙，正在神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了灵力，方凉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些人皮的外表下是一个个空洞的灵魂，有的残缺不全；有的灵魂则面目模糊不清，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的则是两个灵魂挤在一张人皮下，一个木讷呆滞，一个则古灵精怪，显然是鸠占鹊巢。

方凉径直穿过这些人，因为知觉告诉他，他其实是不应该看见这些人的。

不该看见的东西，就应该装作看不见。

方凉坐在沙发上，将电视打开，一片刺耳的撕拉声音过后，竟然播出了古装仙侠剧。画面里两个男人以极其快的速度交手着，红蓝两色灵力疯狂地厮杀着，场面剑拔弩张，两人势均力敌，局势十分紧张。

这个特效竟然如此逼真，看来经费很足啊。

方凉翘着二郎腿吃着原本就放在桌边的薯片，忽然镜头拉近，他嘴里的薯片滚落，无声地掉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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