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见时，淮恩就不曾说话，由着骆珠玉闹成这般，始终一言不发，以他的性子来说，当得起难得二字，也难怪小梅觉得新奇，就连舒颜也忍不住跟着多瞧了几眼。www.xinyishuwu.com

“这是怎么了？”舒颜笑:“不过是去齐王府上住了一晚，竟成哑巴了？”

淮恩的身手，舒颜一清二楚，当下也不觉得他会吃亏，只是这反应实在是反常过了，少不得顺嘴逗他一回。

淮恩识斗，听这话时不怒反笑:“小梅说的对，今儿可不是美人救英雄吗？从前郡主就顶爱干这样的事儿，如今想来，还是感恩的紧。”

少时扶持，落在淮恩眼里，或许是值得感念一辈子的事儿。

马车咄咄，并没有立时驶向皇城，算是给车内两人留下了足够交谈的时间，

舒颜将慈安殿的令牌放在淮恩手里，轻声道:“昨日皇上能将你送入齐王府，只怕是另有盘算，眼下虽有太皇太后的坚持，却未见得是长久之计，倒是你，有何打算？”

淮恩道:“该得的都得了，再有下次，我不去便是，皇上如今事忙，并不能一一兼顾，昨儿应承齐王爷，也不过就是想暂时拉拢罢了，如今又有太皇太后做借口，想来是不会有下次了。”

他原是舒颜的人，皇上明面上对舒颜称得上疼爱有加，怎好几次三番越过她去讨好旁人？

“暂时吗？”舒颜疑惑:“你说皇上想要拉拢齐王府才会有此举措，难道已经事成了？”

淮恩道:“你才出来时，就不曾听到宫里头有什么动静？”

动静？还真没有，闹闹糟糟的与往日并没有不同，难道？

舒颜道:“林家的事儿有结果了？”

“自是有结果了。”淮恩道:“今儿早朝，皇上生了大气，堆积了几月的奏折都赶着今天一并发作了，雪花儿似的撒了满堂，国公爷好容易上一回朝，可是被吓的够呛，那样久经沙场的一个人，竟是经不住几句骂，当朝晕了过去。”

“晕了？”舒颜哑然:“然后呢。”

“还什么然后呢。”淮恩笑:“你才赶着来救我的那会儿，林家大约已经被搬空了，为着林臻的那点功勋，好歹是保了一家的脑袋，可要恢复往日的荣耀怕是不能够了。从前林臻一次次的出征，我只当他是为了儿女私情，现在想想才算明白过来，也许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说来倒是比我们更有远见。”

“远见吗？也许吧。”此时此刻提起林臻，舒颜也不知该是何样心情:“当初自家出事时，我也是这般远在异地，赶之不及，若非他派人通报，也许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如今林家遭遇同样的事情，好歹我也该派人传一句话，只当是还了当日的恩情。”

祖父蒙难，舒府一夕间被火烧了个干净，若非林臻坚持，

“不用。”淮恩道:“郡主，我早说过，您也别太小瞧您这位夫君了，很多事儿，他也不是当真清白无辜。只怕你遣去送信的人还没到地方，他就已经在回程路上了。”

这话舒颜相信，只是从淮恩嘴里说出来，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异。

“你啊，别老想着别人，以德报怨的傻事儿可再不能做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老祖宗打小就爱说，千遍万遍的告诫，到你这儿可别又辜负了。”

“知道知道。”舒颜无奈，可巧马车正经过林府附近，即便不是刻意，也能清楚瞧见那蜿蜒绵长的抄家队伍。

“皇上还真是铁血呢。”看着为首的队伍，就连淮恩这样厌恶林家的人都不由感叹:“若论抄家，再没有比肖尚书更在行的了。我记得之前皇上发落沈家时，也是由这位尚书出面，白墙瓦舍不说，就连那楠木做的桌椅都给劈开了……知道的说是抄家，不知道的看着大约和灭门寻仇也没甚差别了。”

“肖尚书耿直，为人又清廉，平素最恨官员贪污，手段酷厉些也是难免，与其说是复仇，倒不如说他对谁都这样。”

“也是。”淮恩笑道:“说起他来，我也算影响深刻，当初太傅在时，这位大人可没少叫嚣对峙过，也是太傅好脾气，每每由着他胡闹，笑一笑也就过了，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叫他心悦诚服了。”

回想起来，太傅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神奇的力量，不管是谁，不管那人初衷如何，目的如何，到最后总能被他所吸引，甚至为之折服，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人格魅力。

幼时的回忆总是比现实多些温馨，离林府越近，哭闹哀求的声音就越响，舒颜放下帘子不愿再去看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

“要去看看吗？”既然都出来了，一味避着也不是办法，丢开那些恩怨不说，这里好歹也耗去了舒颜四五年的时光。

“不了。”舒颜想了想，还是摇头:“皇上既不愿我亲见，我只当不知也就是了，这世上闲事这般多，若一味管着，只怕是会连累自身。淮恩，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学旁人普度众生，若非如此，当初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沈思钰痴情错付，一个人孤零零的枉死在林府。”

“谁又是神呢？”淮恩轻笑:“这世道，能护着自己想护的人已是幸运至极，再多可就是贪心了，咱们郡主聪慧无双，断然不是那样会纵着自己贪心的人。况且就算你想，我也不许，所以，咱们两个谁不是好人还有待商榷。”

这人……舒颜无奈，这样的名头都要争抢，也不知是不是傻。

林府被抄，自是再不能有奴仆伺候，那些签了活契的还好些，搜身过后依旧原样发送出去，倒是可怜了那些家生子，从前也算体面的人儿，这会子成了人串子，铁锁银链一个接一个的从街头至巷尾相对而站，大约是逃不掉发卖的命运。

云春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家生子，看见这样场面，若说没有触景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也明白，眼下这情景，就算舒颜动了恻隐之心，也不便当真出手相助，自己一味多愁善感，反而会给主子惹祸，当下也不敢多留，打起帘子小声催促车夫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曾想，话未传出，人群中忽然起了骚动，一道红光火一般的从林府直冲而出，挺身立在当街，看那架势，怕是要出事儿。

云春卷帘子的手立时放下，侧身回道:“主子，是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