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别来无恙。www.yingzhicy.com"

两人落座，小厮阿贵端上茶水。

"我两个月前递给您的信，收到了吧？"李掌柜问，"此事重大，信中不方便说，必须面谈。"

吴桐微挑眉:"您请说。"

李掌柜微低头，顿了片刻，似在组织语言，脸上表情显露似乎是好事，又似乎有些难办。

"临安那边派人传了信，说希望以后每月的货品尽数供给宫中，价钱是一两银一块。因为是我这里卖出去的，所以就找上了我。您看？"

这些年，吴桐待这位最初帮助她立业的李掌柜很大方，不仅在打开局面之后，依旧续了三年的契约，而且供货价格一直未变。

李掌柜这五年来，靠着香皂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吴桐已决心把荻县的产业全部抹消，香皂一事当然也是如此。

她叹了口气，回道:"李掌柜，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真想再和您续约。只是家中出了事，这香皂生意，我必须收回了。"

"吴小娘子别急着收回呀，若是能进宫，这分成您七我三，可还公道？"李掌柜急忙道。

吴桐有一瞬间的无语。

李掌柜不过是个二道贩子，全然依靠吴桐的供给才有今日的家业。当年厚道的小老板，如今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竟面不改色，真是好脸给多了，蹬鼻子上脸。

升米恩，斗米仇，果真如此。

吴桐面上也冷了些，说道:"咱们的契约在今冬便已结束，而我已经决定不续约了。"

李掌柜兀自说着:"这些年随着您手艺愈发精湛，产量上来了，''李氏香皂''也逐渐在全梁国打开了名气，可这些也与我上下打点脱不开关系，吴小娘子，做生意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李掌柜虽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对"御用"的向往在他心里激荡，这是光宗耀祖的事，这个便宜他怎么都想占一占。

吴桐没了谈话的兴趣，站起身说:"李掌柜冷静一些吧。是我过河拆桥，还是您利欲熏心，我们心里都清楚，吴桐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带着吴冬走出了李氏胭脂铺。

今天落雪了，吴桐换上襦袄，头上还戴了兔毛的围帽，并不觉得冷。

"这是谁家小娘子，生得这样俊俏，怕是可以和宫妃作比罢？"

"若是献给采选官，指定能进宫呢！"

"只可惜这些年天子不热衷搜集民间美人了，搁在十年前，那准准地进宫！"

"年纪大了，有色心没体力了呗，哈哈哈哈。"

"你可真敢说，不怕掉脑袋啊，快住嘴吧……"

几个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吴桐从身边走过，渐行渐远。

自从十二岁开始，吴桐在荻县的生意稳定后，便逐渐隐居幕后，和各方接触也少了，天天在家读书写字，闲时教导弟妹，因此并不招摇。

也正是之后的三年，她逐渐出落得美丽动人。

吴氏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要帮她说亲事，但是吴桐一句话就给她堵回来了:"那成亲后，我这手艺算谁家的呢？"

每到此时，吴氏便不言语了。

吴氏也想过让吴桐把手艺传给吴元，嘴皮子都磨破了，但吴桐只说了一次"师傅说了，只传一人，在我死前会找下任传人的，不急。"

之后吴氏再提，吴桐只当是耳旁风。

吴桐回到家，连夜把带回来的花月咏账本一项一项地检查，算出离家五个月口脂铺子进账 186 两银，除去人工费和店面费，应该剩余 176 两。

再减去家中每人每月应得的零花钱，吴氏共五两，吴永共五两，两个小的合集五两，两家仆月钱共二两，以及家中杂费共五两，应该结余 154 两。

再加上香皂每月三次供货，每次二两银收益，也有 30 两银。

总共应该结余 184 两。

但是据马叔所说，花月咏柜台目前仅剩了不到二十两银，也就是说有 164 两银子被挪用了。

这是临安一套房子的钱。

吴桐越算越惊心。

这么多钱，也不知被花到了哪里去？

家里摆设没见大的变化，除了多了两个家仆，以及吴氏的衣物丰富了起来，其他还真看不出什么？

人家都说百年家族藏污纳垢，吴家才五个月就成吞金兽了？

"阿冬，去正房把我阿娘请来。"吴桐握着笔算账，眉头紧锁。

"桐姐儿，会不会太晚了？主子们屋里已经灭了灯，怕是睡下了。"吴冬劝吴桐。

吴桐揉揉眉心，"去吧，今晚本也睡不了好觉了。"

不多时，吴氏披着件裘皮大衣就过来了，边走进来边抱怨道:"大晚上的，都见了周公还叫我起来做甚？"

单这件大衣恐怕就好几十两，吴桐摇了摇头，问她:"白日你命六儿去取的那本册子，该拿给我看了吧？"

吴氏却装不明白，疑惑着问:"什么册子？我没让六儿去做什么呀？"

吴桐深呼吸一次，知道这是要来个死不认账了，便摊开了说:"这五个月一共收入 216 两银，除去成本和给你们的零用钱，应该还余 184 两，但帐房里只有不到 20 两了，剩下的 164 两哪去了？"

吴氏被这些数字吓住了，喃喃道:"……怎么会花了这么多？"

"你说说这些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吴氏心想，这册子都已经烧了，哪儿还知道花在哪里了？

眼睛一转，恼怒地说:"定是你阿爹拿去赌了！"

本事没涨，甩锅倒是进步神速。

吴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没有册子，这摊烂账铁定是算不清了。

但吴氏一定不会让吴桐拿到册子，所以吴桐甩甩手，说:"阿娘，没事了，您去睡吧。"

吴氏走时还偷眼看吴桐郁闷的表情，心中窃喜计谋得逞。

吴桐把头绪理清楚后，已经发现了，吴氏的变化除了她自己爱慕虚荣，一定也与那个年儿脱不开干系。

以前的吴氏，脑子里可没有这些弯弯绕绕，说话也直来直去，哪会像现在这样，说一句留一句。

而从吴桐回家两天的观察来看，年儿总是适时地在吴氏耳边轻声说些什么，这完全不是普通家仆的做派。

不过，吴桐暂时不准备对付她。

等荻县的花月咏和香皂都被抹消，吴永的好赌和吴氏的虚荣都将失去支撑的力量，只要没钱可滥用，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现在就剩下两个小的了。

想到吴元，吴桐的头皮就像炸毛一般，一阵刺痛。

这一夜，吴桐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