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安抚民众，就真的要去京城各处走走。www.junyiwenxue.com卫见瑜这几日下朝后便去京郊，做足了皇帝派给他的任务。而为了不显得官僚，他就带上了乔可言和几个侍卫，其他官员是一个没带。

乔可言本来还说这是不是不太好，卫见瑜却胸有成竹:“只带你才能让父皇安心，我没有在私下拉帮结派。总归那些侍卫都会把我的言行呈报父皇，不如就让他们看个清楚。”

权当是郊游了！乔可言心里这么想。

确实是像郊游。在农历四月的天气里，马车轮缓缓转动，旷野里的微风吹散丝丝焦躁，对着田地大喊几声，神清气爽。

“那边是在种什么？”

卫见瑜也坐到马车的窗边，朝外看去:“白菜，好养活。”

“不种麦子？”

在乔可言的固有知识里，南方种水稻，北方种小麦。但外面农田里的农民实在不像是种谷物的样子。

卫见瑜笑道:“我怎么记得你曾说我四体不勤？麦子是三月种的，你早一个月来这里倒是能见着。”

乔可言不服气:“怎么，你种过？”

卫见瑜点头:“种过。军营里的士兵可不会每天都是操练，哪儿来的那么多粮食养他们？闲时开荒种地也是常有的。怎么说，四体不勤的是谁？”

“行行行，是我是我。我还真没下过地，我们那儿粮食都机器量产。”

“怎么个机器量产法？”

乔可言警觉道:“你该不会要学会这个然后推广吧？这可太难了，我不会研究机械啊！”

卫见瑜摸摸下巴:“正有此意。不瞒你说，珍珠一事我就已经写信传回闽地了，让他们先试探着弄弄。成功了算是王妃的功劳，失败了就是王爷异想天开。”

乔可言扶额:“珍珠那个就还行吧，仔细搞几年说不定能成。但机器得用电啊！我哪有本事给你把电搞出来。”

卫见瑜成了个好奇宝宝:“电又是什么东西？”

乔可言一时语噎。电这个东西，怎么解释？

乔可言选择直接放弃:“啊换个话题！今天我们要去干什么？”

卫见瑜看着她被问题搞到崩溃的样子轻笑:“去农户家坐坐，展现一下皇家的亲和力。”

“你就不怕吓到他们？”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时代的人尊卑观念极重，平民百姓看到一个吃官粮的小小捕快都要敬畏三分，更何况是见到皇子王妃？

“只说是富家公子小姐来郊外踏青借口水喝，聊聊天，留下一些财物做酬谢，临走时再表明身份便可。”

乔可言点头:“倒也行。”

农妇只当他们真是商户人家的有钱小夫妻，便也没什么害怕，热情得很。看到天已正午，她便从灶上拿来了馒头和小菜摆在桌上:“刚蒸的，宣乎，不嫌弃的话可以吃点儿。公子那几个侍从也随便吃，不收钱。”

卫见瑜也不挑剔，笑道“多谢”。

可说实话，哪怕是乔可言这种不怎么挑食的人也觉得馒头太糙。或许是这一年来让精致饭食养刁了，又或许是农家的生活水准真的只有如此。总之，乔可言有些难以下咽。但看看卫见瑜，他照样地吃了进去。

农妇看出了乔可言的为难，给她端来一碗粗茶，碗边还有豁口:“小娘子吃不惯便喝些水吧，润一润。”

乔可言忙说“谢谢”，端起茶碗喝了个精光。

卫见瑜笑着解释道:“我娘子是南方人，刚嫁到玉京没多久，还不太能吃得惯呢。”

农妇平日里在家操持，丈夫在田里做事，正好没人说话，便就着这个话题拉起了家长里短:“哟，南方姑娘啊？听说那头产好茶，我这破落茶叶怕是也难得喝下去吧？难为姑娘了。”

“哪里的话，多谢大嫂给碗茶喝，我正口渴着呢。”

“你们倒是好说话。”农夫又给乔可言添了一碗:“可不像有些豪绅，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玉京城里那个收麦子的掌柜就知道打压我们的价钱，一年到头没多少好赚。”

“大嫂去年收成如何？今年春耕又种了多少作物？”

农夫掰着手指给卫见瑜数数，只道是双手创造了多少财富，话里洋溢的全是自豪:“好年成啊！去年凌河发大水，虽说春耕是白费了，但给秋耕留下了多少肥料！好年成，真的是好年成！”

凌河这词一出，乔可言就有些恍惚。

这个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过……

农夫还在喋喋不休:“那时候的太子还给我们发了钱，好人呐，可怜见的。诶哟诶哟，这话怕是现在说不得。”

乔可言恍然大悟。卫见瑜不就是因为凌河春汛而被贬了闽地吗？农家大嫂口中的前太子不就是卫见瑜本人吗？

农妇尴尬，怕自己说了不能说的东西。乔可言尴尬，怕自己听到了卫见瑜的伤心事。卫见瑜尴尬，因为话题就是他本人。

一时竟不知该尴尬的到底是谁。

到底还是卫见瑜先开的口:“发大水这事，到底还是天意，求不来也躲不掉。大嫂和大哥还是多在田地上努努力，靠自己的好。”

农妇点头，深表赞同:“那是、那是！春耕深一寸，可顶一遍粪！庄稼不认爹和娘，精耕细作多打粮！”

话糙理不糙，乔可言被农家土语逗笑了。

“小娘子多笑笑，好看！”

“大嫂也多笑笑，好看！”

三人笑成一堂。

后来卫见瑜改了主意，直到离开也没有说真实的身份。或许是为农妇一片淳朴的热情，也或许是为农妇一场真心的感谢。他不言不语，只给农妇留下一天美好的记忆。

卫见瑜的温柔，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屋前听谚语，田里见耕农，人勤自有天同。”

卫见瑜支颐坐在马车里，一些细碎的暖光照在他脸颊上。悠悠的一句词从他那边缓缓地淌出来，流向夕阳西下的农田，混着埋头耕作的背影。

天高地迥，人生不穷。

乔可言过得闲适，文武百官却是各有心事。

刑部尚书何翎丝毫不讲情面，十天内将礼部和吏部的官员查得七七八八，最了不得的是将吏部尚书的儿子、二皇子的母舅秦成业都给揪了出来。秦文意在朝堂上痛哭流涕，怒批自己教子无方。卫见瑾也毅然出列，言说要大义灭亲，还天下清白读书人一个公道。

皇帝应允，罢了他的官职且永不录用，但考虑到秦尚书一直兢兢业业，便没有再多加牵连责罚。

这么一来，站二皇子的官员开始谨小慎微，其他派系的官员又活络了心思。

乔可言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没有把卫见瑾拉下去。”

卫见瑜不以为意:“父皇不想让他下去，他就下不去，我们忙活再多都是无用。”

乔可言一下抓住了重点:“所以其实这事卫见瑾其实有参与？”

“自然是有的。”卫见瑜点头:“秦成业甚至没能得到他父亲十分之一的智慧和胆量，凭什么敢自作主张地做这种腌臜事？”

乔可言了然:“所以背后肯定有秦文意跟卫见瑾的授意撑腰。”

“甚至都不一定是授意撑腰。”卫见瑜摇摇手指:“或许秦成业根本都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何翎查到了秦尚书自己头上，他不得已拉儿子出来顶罪罢了。毕竟不成器的儿子冒用高官父亲的名义行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是可以理解的。”

乔可言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一错再错的，真不怕皇帝继续查？”

“不怕，因为父皇并不想将打压秦文意和卫见瑾打压到底。你当父皇瞧不出秦成业的蹊跷？定是看得通透，只是需要平衡各方势力罢了。”

乔可言摇头:“真是政治博弈，看不懂呀看不懂。”

“最有竞争力的三个儿子，父皇已经提点了两个，只剩卫见琛一人了。”

“他没犯什么错？”

“没有，卫见琛他谨慎得很。”卫见瑜分析道:“这是三家博弈，他老二的位置最难做，但也最容易做。我势大时，地位老三的卫见瑾一心要把我干掉，他隔岸观火即可。等到我失势，他变成炙手可热的老大，却没留下任何把柄给卫见瑾，仍旧是看着我和卫见瑾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你现在变成老三了，是不是得把卫见琛给拉下来？”

“理论上是这样，应当与卫见瑾联手抗他。”卫见瑜停了一下:“但感情上并不如此。”

“懂，他是你亲弟弟。”乔可言喝了一口水:“那你父皇呢？就眼睁睁看着卫见琛一天天的越来越强大？”

“自然不会，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父皇最想要的。只是没有时机罢了，毕竟他确实没露出什么马脚。不过话也说回来，父皇不彻查秦文意和卫见瑾，又何尝不是对卫见琛的一种打压呢？”

“啧啧，跟亲儿子还要勾心斗角，活得够累的。”

“当年父皇也是这么从众兄弟之中一路走到最后最高的。”卫见瑜轻笑道:“或许他乐在其中也说不定？盘算人的生杀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受。”

乔可言打了个寒噤:“你们真是一群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