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逗你了。www.wenyuanshu.com公明他，你打算怎么处置？”周堇慢悠悠地拆解珠钗发髻，少年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清水芙蓉，灼玉如洗。

眼看着周堇工整地帮他挽成男子束发，阙瑜才放下心来，犹豫地思考回答道，“他的连弩不错，我打算先审出制作方法，在按律处置。”

直接把连弩交给工人们拆卸便可，何必多此一举？

“景德想收为己用，却怕治不住他的傲性，要用刑罚打断他的脊梁，对不对？”

“不对。”阙瑜甩了甩稳妥的束发，在镜子里有些得意地朝周堇笑道，“他是条疯狗，谁都拴不住。天下贤才何其多，我为什么不找个听话顺眼的呢？”

对了，他们气场不和，想弄死对方才是正常想法。

周堇失笑地给他的发冠插上一根花簪，时下士子都是玉簪木簪，玉质高洁，木质正直。

“花质柔弱，我多病又年少，陛下看人真准。”阙瑜阴阳怪气的语调，九转十八弯，却也不打算摘下来，就此站起身来。“不过要想治住他，南司直是个好人选。”

逼问的时候，琼歆还说什么只有南珺了解他，南珺说了他几句，便一蹶不振。

“看他表现吧，如果还是盛气凌人，直接杀了。”只有三兄弟愿意哄着他，那么留他一命就是个祸患，不如早早遏制。

阙瑜眼神一转，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本以为陛下有多么可惜琼歆的才华，才屡屡放他一条生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只要自己还在，绝不会让琼歆有机会趁虚而入。

鲜血染红了美人乡，一批批被拉上高台，宣读罪状后，脑袋滚落在地。清丽绝世，脱俗出尘的面容溅上鲜血，颇具凄美可悲之意。

紧随其后的六将军家属，除去赵慎、康乐两军悬崖勒马。其余四军的族人同样被查，牵连或者有关的人，全部处死。

整个襄州陷入了沉默，就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好像久久不散地萦绕鼻尖。

嘉余默默地蹲在一旁，看着士兵们挖深坑，刻石碑。

好歹都是些士子，要是焚烧尸体，引起不满，到时候又得杀一批人。

一起挖坑埋了，刻上反碑，也算是堪比焚尸的侮辱了。

“看什么呢？”林蓁大大咧咧地一巴掌呼上他的后脑勺，这里臭得很，小孩还巴巴地往上凑，难不成是想下去一起挖坑？

“靖夫人安，我只是觉得”嘉余望了眼地上到处滚的脑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觉得他们跟我长得有点像？是这样吗？”

嘉余识趣地闭嘴，这话可不是自己说的。

林蓁没忍住把手搭在嘉余肩上，他这个高度，正正好好能倚得很舒服，像根拐杖似的。

咳咳，失礼失礼。

“他们美则美矣，利用容貌之便，可没少得了好处。”

“啊？那不就是”窑子？嘉余想起家里几位亲戚，曾经带着他去见识过。

他们那个小地方简陋而污秽，脂粉和甜腥味扑面而来。他还小，在一旁坐着看了全程，还故意面朝着他，让他看个仔细。

也许真的是极乐，交钱的时候也是真的痛苦。

嘉余年幼模糊的记忆里，还是会记得那些亲戚，在极乐里的胡话。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像这样。他抬起女人失神迷乱的脸，擦在上面。

原来愚蠢的族兄，也会说出有道理的话。

“没错，官职钱财，甚至武器盔甲，什么都能换来。”发家史就是这么浅显易懂，无意识的美人计，让整个襄州都围着容家转。

男男女女，无往不利。

嘉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好奇地发问，“靖夫人呢？也会换些什么吗？”

林蓁被问住了，皱眉踢飞几个脑袋，正好落在坑里。

久到嘉余以为林蓁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哎，以前我想换一颗真心，失败得很惨。

现在想换我弟弟活命，却又无力回天。

钱权色全都有了，却像是一无所有。你还小，生活在嘉氏的环境里，每句话都离不开钱。文和也是，从小尔虞我诈，对权力的渴望超越了一切。

可你得到了一样，便会有另一样来制衡。”

林蓁指着坑里的脑袋，有清丽仙姿，也有风华绝代，“你看他们，有了样貌便想借此登上权力的顶峰，因此丧命。

那个县官，有几分权势，便沉迷于容氏的美色，帮他们收集粮铁，同样葬身于此。

当你得到了全部，还有老天压着。后周的皇帝，哪个不是短命多病？前齐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何其多？”

林蓁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或许是觉得人世了无生趣，无言望了眼天上的太阳。

“靖夫人已经无欲无求了吗？”与行尸走肉何异？

嘉余一无所有，所以问得如此轻松写意。他知道随遇而安的道理，也没有远大的理想，每天能吃上一口饱饭，便满足了。

林蓁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重新陷入了沉默。

“夫人，你可不能无欲无求，以后还指望你呢。”嘉易在他们身后，冷冷地居高临下，双手交叉，是个蔑视的动作。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林夫人那么轻松，怕不是想自杀跟着去了。

“你不一样？偏偏因为这张脸，我就非得活着吗！”突然的高声质问，吓到了正在埋尸挖坑的士兵们。

近在咫尺的嘉余抖了抖肩头，将受惊的心跳平稳下来。

嘉易不甘示弱，丝毫不畏惧她的气势，上前几步，“没错！谁死了都无所谓，你必须得活着！”

“那也太久了，”林蓁后退两步，离开嘉易的咄咄逼人，“不是一两年，那可是十几年啊！你到底明不明白，会有多痛苦？

呵呵，你怎么会明白？”

不知道是在嘲讽他无情无义，还是在埋怨漫长的时间，都无法消解的痛恨。

“不说什么大局，天下，甚至穆言和你那两个孩子都先不管，你为什么要紧抓着他不放呢？”

嘉易一直很疑惑，父母对孩子都不会有这样深刻的情感，他们只是姐弟，为何会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