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烽火连三月，京城中依然热闹繁华，贵人们依然吃喝玩乐。www.yingyongshudian.com

我躲在别院之中，虽常常让下人转述在外听到的战况，大多时日除了吃喝便是设法消遣。

当然，我时时怀着希冀，期望早日听到大徵得胜的消息。

一月前，我收到了皇帝的信。

信的抬头是空白的。信中的称呼却一直是我的名字——清芫。

他在信中说暮州春日山花遍野，好看极了。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他还说，希望别院后山的枫叶变红前，他能够得胜归来。

他一字未提沙场之苦，也一字未提假孕之事。

但我知道，边关战况严峻，形势并不乐观。我也知道，我在宫中经历种种他都知晓。

不过，这样也好。他分身乏术，我力量微薄。我不能在战事上帮到他的忙，他也分不出心思替我查明冤屈。

我们选择对各自所经历的苦难心照不宣，以免常受无能为力的折磨。

不过，我似乎常受幸运之神眷顾。

前几日，九王爷传信于我，假孕之事已有眉目。

他已查到并确认过世间确有改变脉象之药，并且正在清查宫中能配出此药之人。

该药方极为复杂，鲜为人知，且极难炼制。能够炼制出此药之人一定很懂药理，医术高明。

九王爷觉得后宫之中无人有此本事，最大的可能是害我的主谋与太医院的医官勾结。

如此看来，查明真相指日可待。

然而，事实证明，不到真相大白之日，一切希望都可能会落空。

因为，这日九王爷又传信告知，在他即将锁定太医院有能力炼制秘药的人时，有医官毫无征兆地服毒自尽。

而死亡之人，正是嫌疑人之一的许医官。

许医官——是那个第一个给我诊出喜脉之人。

我努力回想当日种种，意图想起他的反常之处。却发现，他只是在太后面前阐述时表现得极为平静，而这，在那时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疑点。

如今再看，他那时的淡定极可能是因为胸有成竹。

信件的最后，九王爷说他已经确定许医官就是炼制秘药之人。只是，死无对证，再查与他勾结之人难上加难。

如今的结果对我影响不大，只是，我不明白对方害我的原因，便不知道对方是否只会害我一人。

文君华和齐司颜还在宫中，若对方也加害她们，她们是否能够逃出生天？

思及此，我忙摆出笔墨纸砚，写下恳切之言。

——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加害其他嫔妃，恳请九王爷加以防备，护佑无辜。左清芫深谢王爷！

纸条封入细小的竹筒之中，交由春夏传出。我遥望着清明晴空，祈祷文君华和齐司颜一切平安。

又过月余，我收到了皇帝的第二封书信。

抬头一如既往的空白。

——清芫，暮州赤红的扶桑花开满了庭院。听闻，历年七夕时，暮州的男男女女都会簪上一朵红花，与爱人相携而行。只是今年，鲜血比扶桑花的红更夺目。你说，为何祭奠逝者的都是白色的花而不是红色的花呢？生命灿烂如火，来过便是绽放过，为何不能祭以红花，以证明其曾鲜艳盛开？对了，我只是突发奇想，你不必担心，若你会为我担心的话……

在生死难料之际谈论与生死有关的事，很难不让人心感沉重。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见过太多人死去，还是觉得自己也会死去，才有感而发。

但不久后，我便可知道究竟为何。

……

“姑娘，城中传出消息，皇上在暮州受了重伤，大徵将士伤亡惨重，边关岌岌可危。”

一早，我便从春夏口中听到了秋日的第一个噩耗。只得让人进城再打探更详细的情况 。

傍晚，下人才气喘吁吁地从城中赶了回来。

“姑娘，现在城中传遍了暮州即将失守的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我忙追问道。

暮州本就易守难攻，若暮州失守，相邻的城池更容易沦陷。

此刻，每一个细微的转折都是莫大的希望。

“不过，乌月国提出与大徵和谈，只要大徵愿意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乌月国愿意撤兵。”

“和亲？”

这是我完全没有猜到的。

若战况属实，暮州迟早是乌月国囊中之物，攻破暮州，直闯京都。乌月国野心勃勃，开疆拓土的计划，怎么会为一个女子而改变？

“恐怕这只是乌月国戏耍大徵的计策吧。”我猜测道:“他们只不过在以为自己必胜的情况下再侮辱大徵一番。大徵若天真地以为一位公主的牺牲便可扭转局势，那就真是自取其辱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男仆赞同道:“莫说饱读兵书的官大人，连平民百姓也能看明白。拿下大徵要什么没有，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这关键时候，为了要一位公主前功尽弃？”

春夏也附和道:“对啊，婢子也觉得。公主身份再尊贵，美人哪有江山重要。迎娶公主后就放弃唾手可得的暮州，怎么看都是因小失大。”

“既然婢子都能看明白，想来朝廷也不会相信乌月国，不会将公主送过去。”

我摇摇头，此事事关万民的生死疾苦，恐怕不会所有人都这般想。

事实也确实如我所料。

一连多日，朝廷都没有颁布答应和亲的告示。

但多地却快马加鞭送来了官员百姓的请愿书。其中以南方临近乌月国的州郡居多。

内容无不是详述百姓深受战争之苦，尸横遍野，饿殍遍地；青壮年战死沙场，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如今可以和亲止兵戈，停杀伐，百姓跪请朝廷怜悯，同意和亲乌月国救万民于战乱。

随之而来的，还有百姓对皇帝和朝廷的指责。

人们将战争的爆发归咎于皇帝和北江王的那一场戏。直言若无他们的设局，乌月国不会此刻挑起战争。

即便，错的本是妄图侵占他国疆土之人；即便，朝廷一再解释，乌月国早有图谋，皇帝和北江王此举，是避免乌月国在大徵不备之时突然发起攻击，北江才佯装卖国反叛。即便，若无计谋拖延了时间，乌月国大举进犯暮州，暮州早已失守。

只是，一切的解释在百姓所经历的疾苦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如今，和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