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宴在皇宫最高处，最大的宫殿——昌平殿进行。m.ghjun.com午时将近，我与文君华簪上皇后统一分到各宫的朱红色菊花，佩上文君华亲手绣制的菊花香包。踏出揽月宫，沿着铺满金色菊花的宫道前往昌平殿。

昌平殿外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菊花。赴宴的王公大臣，成婚了的带着妻儿，未成婚的与同僚好友，一起鉴赏着各品种的珍贵菊花。

我与文君华欣赏菊花时迎面撞上有旧怨的张氏。张氏讥讽道，“凭两位贵人的出身，看得懂这些花各是什么品种，价值多少吗？”

我与文君华对视一眼，诚实地摇头，“看不懂！”

“……”张氏一时哽住，半响才道:“看不懂你们两个还看得如此起劲。一会儿谈论花瓣、一会儿谈论花色，我还以为你们多少能懂点呢。”

我笑道:“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不论出身，赏花何必在乎品种？好看不就行了。”

张氏轻蔑地看我一眼，“庸俗！”转头向不远处的静妃走去。

静妃正和几个稍年长一些的女子说话，不知是她娘家人，还是她在宫外时的好友。张氏走到几人身边站了片刻，许是插不进话，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与文君华收回视线，继续庸俗地欣赏着一片弄不清品种的菊花。

王福突然出现，指着一盆绿色的菊花问我:“贵人可知这是什么品种？”

“……”我一时语塞，文君华笑着对王福道:“王公公，你若早些出现就能听到左贵人对于品种的那一番言论了。”

王福好奇不已，“哦？是什么？”

文君华看了我一眼，将我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不问出身，赏花不论品种，好看就行！”

“哈哈哈，这话倒也有理，不过爱花之人有几人会不论品种呢？”王福一脸认真。

“王公公你就别较真了，我那不过是随口说来打发张贵人的罢了。”我苦笑道，“虽说不认识这些名贵菊花我也不以为耻，可无知也不能引以为荣。若是可以，多了解一些自然是好的，不过我与文贵人是小地方出身，对于名贵花卉确实不了解。”

王福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说:“若是两位贵人不介意，奴才可以给两位介绍介绍。”

“那自然是好！”文君华甚是欣喜，可转头又想到，“那皇上那边不用你伺候吗？”

王福将手中拂尘一挥，指引着我们往身后的方向看去，“皇上正和几位王爷在谈事，特意吩咐过不用奴才上前伺候。”

我和文君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就有劳王公公讲解一番了！”

王福躬身回礼，“两位贵人不必客气！”

接着，王福为我与文君华介绍起了面前的一盆盆菊花:“深紫色的那是‘墨菊’，初花期为荷花形，盛花期为反卷形，花瓣较薄，因颜色黑里透红、花色如墨而得名，重阳宴上太后簪的便是墨菊；那一盆舞环形的，花瓣外部呈棕红色，基底则呈黄色，名叫‘凤凰振羽’，盛开时远远望去如凤凰展翅一样，皇后簪的便是这一种；还有那盆芍药形、玫红色的，名叫‘红衣绿裳’，皇后之外的其他嫔妃和众位公主簪的都是这一种；还有绿色的……”

还有绿色的“绿云”、青绿色的“绿牡丹”、粉白色的“十丈垂帘”和浅紫红色的“雪珠红梅”……

王福说了半天，几十种名贵菊花，我却连名字也未曾记住几个，转头看看文君华，她也是一头雾水。

文君华苦笑，“王公公，你再说下去我便只能记住好看、好看、好看了。”

王福也笑道:“无妨，在宫里的时间够长就会知道了。奴才之所以认识各品种的菊花，也是因为在宫里待得久、见得多了。”

唉！见识真不是一朝一夕可养成的。

王福离开后，我与文君华继续游玩儿。殿前的花卉识或不识，美或不美，大致也看过一遍了。干巴巴地看着一群素不相识的大臣及他们的家眷也没什么意思，便带着素心和紫鹊绕到殿后寻一凉亭歇脚。

可冤家路窄，偏偏又遇上了那张氏张明慧。她并不是独自一人，与她同在一处的是与她同住一宫的齐司颜齐贵人。容貌姣好的齐贵人性格软弱，即便与张氏位分一样，家世也相当，还是常常受那张氏的欺负。

此刻，张氏正对着面前的齐贵人咆哮。我们几人躲在宫殿墙根转角处，听她似乎在说我不把她放眼里，静妃也不把她放眼里。齐贵人居然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云云。

齐贵人任由张氏对着她唾沫横飞地发泄怒气，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不明白，她怎么能被身份地位相同的张氏欺负成这般模样。哀其不幸之时也怒其不争。

“清芫。”身后传来文君华细微的声音。“我不明白，张贵人为何要将对别人的怒气发泄在那齐贵人身上。而那齐贵人又如何能安静地听着那些与她无关的污言秽语？实在太可怜了。”

我无法回答，只能摇头。

张氏是本性如此，嚣张跋扈、易妒、恃强凌弱；但齐贵人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张氏手里有她的把柄，但事实如何我不得而知。

文君华又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走出去还是退回去？”

我说:“来都来了，总应该打个招呼。”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与那齐贵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坐视不理终归还是过意不去。

我们四人走出宫殿檐下阴影处，直朝着她二人走去。

张氏的余光瞟到我们，眼中怒气更甚。其实我与文君华二人也算是被迁怒的，她这般生气是在静妃那里碰了钉子之后的事。

她理了理衣裙，抚了抚鬓发。确认妆容未乱才转身正对面对着我们，不过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文贵人、左贵人。”齐贵人率先见礼，声音轻如飞絮、细如蚊蝇，若是周围再嘈杂一些，我都不知道她说了话。

我和文君华笑着回礼:“齐贵人。”

张氏扫视着我们三人，轻蔑道:“你们也算是物以类聚了。”

我抿唇一笑，“总比鸡立鹤群来得好。”

张氏不确定地问我:“你……是在说我吗？”

我摇头，“张贵人多虑了，随口一答而已。”

随后，我与文君华拉着齐贵人移步凉亭，将张氏晾在一旁。

张氏便一边走进凉亭，一边阴阳怪气地对齐贵人说:“齐贵人你忘了我落水之事了吗？你如今主动贴上去，也不怕哪日步我后尘？你身子骨弱，若与我有同样的遭遇，怕是难以如我这般恢复如初。”

齐贵人只是淡淡一笑，“谢张贵人关心。不过，我相信后宫姐妹都是良善之人，之前贵人落水之事皇后娘娘已定论是意外。两位贵人之间也只是有些误会，张贵人就想开些，与左贵人冰释前嫌吧。”

对于齐贵人的提议，我和张氏难得的默契。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齐贵人面露尴尬，张氏还趁机嘲讽:“和事佬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看到臊红了脸默不作声的齐贵人，我毫不客气地讥讽回击张氏:“和事佬又不是假装的受害人，哪有那么容易做呢？又不是凭着一张嘴颠倒黑白、恩将仇报、冤枉好人就可以的。”

“你什么意思？”张氏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扔到我脸上。“你是在说我落水之事冤枉你了吗？”

素心先我一步将张氏的丝帕嫌弃地挑开扔到地上。天真无邪地问:“我家贵人说了吗？”

“你……你们……哼……”张氏审时度势，看着我们人多势众。最终还是无话可说，领着宫女先行离去。

文君华趁着张氏没在，便打听起了齐司颜为何被张氏欺负却不反抗。“齐贵人，你父亲和张贵人父亲平级，你位分又和她相同。为何要由着她撒气，让她指着你鼻子骂？”

齐贵人面带笑意，将被微风吹起的一缕散发揽到耳后，声音轻轻柔柔地说:“张贵人只是性格直率了些，脾气火爆了些。我觉得大家同在宫中服侍皇上，还是不要起争执的好，稍加忍让便过去了。”

“她那么对你，你不难过吗？还帮她说话？”文君华实在无法理解齐贵人的思路。

“难过，自然是难过的。可是，与她争执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我们同在一宫，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日日争吵，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只会惹人厌弃。倒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文君华气恼极了，气恼齐贵人明明与张氏势均力敌，却要忍气吞声。明明应当奋起反抗，却在自我安慰。

“你难道看不出来，张贵人就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吗？你若忍她一时，她便敢欺你一世。你据理力争，即便传了出去谁又能说你什么？”

文君华平日像个不懂事爱哭的小女子，此刻却义愤填膺像个过来人一般教导着齐贵人。

齐贵人摇摇头，“人言可畏，我并不愿成为别人的谈资。况且，若有朝一日张贵人承宠，她必会加倍报复我。我也不愿给自己埋下祸根。”

文君华哑口无言，扶额叹气。只得寄希望于我，“清芫，还是你劝她吧。”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齐贵人有千般顾虑，反抗却是需要豁出去的。我不能为她负责，如何坚定地劝她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