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话可说，在心里叹息一声后低头继续绣手帕。www.aiqqx.com皇帝也不说话，默默的喝汤。一时间，寝殿里汤匙和碗碰撞的声音还有我下针的声音都显得无比清晰。

我们总是这样，能够轻易把一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聊死。但每到这种时候，最难受的是素心，她不能毫无理由的离开，又没办法杵着不发出一点动静。

终于等到皇帝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汤匙，我唤来素心，“素心，把碗收下去吧！时辰也不早了，出去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贵人！”素心难掩喜悦，手脚麻利地收起汤碗，“那你的这碗汤要收吗？”

“这碗不用，我待会儿喝了，明天再收吧！”热汤驱寒，冷汤致病。既然是文君华的心意，我也不好倒掉，不如等它凉了再享用，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素心端着汤碗出去，关上殿门时还回头冲我眨了眨眼。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丫头变得跟文君华一样古灵精怪。皇帝在素心离开后，又将他随身带着的匕首拿了出来，摆在我面前。匕首刀鞘上雕刻着精细的龙纹，黄金打造的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豌豆大小的红宝石。若不是亲眼见过闪着寒光的刀刃，我一定会觉得它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装饰物。

被吓唬了几次后，我已经明白，皇帝每次拿出匕首就是要我好好听他说话。于是，我心领神会的把手中的手帕放下，安静等着皇帝开口。

“今日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你去请安的时候太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皇帝抚着刀鞘上的花纹问道。

“说了！”我如实答道。

“说了什么？”皇帝追问道。

“说让妾劝皇上您……宠幸其她妃嫔。”不知怎的，我有些羞于说出口。

“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哪敢不答应。

皇帝冷笑道:“你觉得朕会听你的劝？”

“当然不是！”

“既然你明知做不到，为何还敢答应太后？就不怕日后太后怪罪你？”

“回皇上，妾是答应了太后劝说您，不过妾也表明了只能尽力而为。”

“你也太天真了，如果你没能完成太后吩咐的事，你觉得太后会因为你说的是尽力而为就放过你吗？”皇帝明显觉得我太可笑。但我又何尝不知他说的这些，我之所以设计生病不就是为了没有太后降罪的那一天吗？

“妾知道不会，可太后吩咐的事妾怎么敢不答应。”总不能当场拒绝然后让太后有理由在永安宫就解决了我吧。

“哼哼……是啊！太后吩咐的事又怎么能够拒绝呢！”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悲凉，“连朕都不敢拒绝，你又怎么会敢拒绝……”

我正抬头，想看看皇帝是一副怎样无能为力的表情，皇帝却缓缓站起身来。“今日下朝之后朕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对朕‘独宠’你的事甚是不解，且甚是不满。太后劝朕把对你的心思也分一些给其她人，朕告诉她朕非你不可，惹得她老人家大发雷霆。所以，太后现在只能将劝说朕的希望全部寄托于你身上。你既然明白你是劝不了朕的，你也不就不必开这个口了，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答复太后吧。”

这幅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我被太后给灭了。利用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不是还要继续利用我吗，怎么能毫不关心我的死活呢？

“皇上，要不您开开恩，教教妾，如何答复太后才不会怪罪？”我怀着一丝期待询问道。

皇帝摇摇头，“向来只有太后说服别人，还没有别人说服太后。若非如此，朕又怎么会纳了这么嫔妃。”

嗯？原来皇帝选妃是被太后逼的？怪不得大选之时无心看参选女子的样貌。看他连皇后和皇贵妃的寝宫都不愿去，想必那两位也不是他心甘情愿娶回去的。唉～贵为天子又如何，娶妻纳妾还不是得听父母之命。想想还不如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来得自由——我嫂嫂可是我兄长自己看中的，爹娘只负责下聘提亲。

……

深夜，我将浮起油花的凉汤喝下，躺在软垫上翻来覆去。要想冻生病，我不仅要迎接寒冷，还要对抗困意——因为睡着了就会无意识的把被子拉过来盖上。可是我也不能直接不拿被子出来，那会让皇帝很容易就猜到我故意受凉。

思来想去，我裹着被子悄悄出了寝殿。来到后院的桂花树下，倚靠着并不算粗壮的树干浅浅睡去。

一阵一阵的凉风袭来，饶是我将身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止不住瑟瑟发抖。同时，风吹落的桂花花瓣落在我身上发出细微的“啪……啪……”声。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又回到了松溪县——弟妹正争抢着最后一块糕点，母亲在一旁悠闲的绣着兄长成亲要用的喜被，对两人的吵闹置之不理；父亲在书房和下属讨论完公事，顺便难掩喜悦的将兄长成婚的喜帖递上；兄长坐在廊下，看着嫂子送给他的定情玉佩傻笑……

若不是秋夜的风太凉，我可以将梦做得更长。

“咚……咚……咚……”三声钟声响起。寅时已过，卯时到，宫人们即将起床，我要在揽月宫的宫人看到我前回到寝殿。

站起身来，打了个冷颤，抖落一身花瓣。我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提在手里抖了抖，又抖落一堆花瓣。

回到寝殿外，我已经抬手准备推门，一阵微风吹来淡淡的桂花味。我低头闻了闻衣裙、被子还有头发，才发现身上沾上了桂花香味，尤其是被子上最为浓重。只是刚才在桂花树下被更浓重的花香掩盖了。

这下子是不能直接回寝殿了。我转身望向对面文君华的寝殿，里面还有烛光——文君华怕黑，夜里总要留两盏灯。来到殿外，轻叩三声后直接推门而入。文君华发出慵懒困乏的声音，“紫鹊，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还没到时辰吧？”

我小声道:“是我，不是紫鹊。”

“嗯？”文君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清芫？你怎么来了？”

我绕过屏风直接来到她床边，文君华已经坐起身来，我掀开帷帐坐下，同她说:“我要借你一身衣裙。”

“为什么？”文君华说着嗅了嗅，“为什么你身上有桂花味？”

我打了个哈哈，讪笑道:“那个，我刚才去桂花树下呆了会儿？”

“真的？”文君华怀疑的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这么冰，你不是只呆了一会儿吧？”

“确实是一会儿……”也就两个多时辰而已，“只是夜里风凉，所以才吹了一会儿脸就是冰凉的。”

“那你为什么要借衣裙？”

“桂花味太明显了，我怕皇上发现我深夜出去过。难保我生病之后他不会联想到我出寝殿就是为了受凉生病。”

“好吧，我明白了。”文君华说着下了床，借着昏黄的烛光从衣箱里给我拿了一套素色衣裙，“这套与你身上这套颜色一样，款式也大同小异，若不仔细看，不会有人发现的。”

“谢谢！天亮后我拿一套新的还你。”我将满是桂花味的被子扔到一边，接过衣裙来到椸架旁更换，脱下衣裙时嗅到发丝也有香味。忙道:“我头发上好像也有一点点香味，你帮我看看怎么才能把它弄没？”

“好！”趁着我换衣裙的空隙，文君华去点燃了熏香，拿到我身边绕着我熏。

熏了一会儿，文君华站远了些闻了闻，说:“本来桂花香味也不怎么浓，现在熏了一会儿，不凑近是闻不到的。”

我抓起头发闻了闻，不知道是习惯了桂花味还是气味真的被熏香味掩盖了，反正我凑那么近也没闻到。“既然没了，我得抓紧回寝宫，免得待会儿被宫人们看到，还得解释一番。”

“好！你快去吧！”

我猫着身子，一边提防着突然有宫人出没，一边快速蹿到了对面我自己的寝宫。

木门被毫无声响的合上那一瞬间，我才敢深呼一口气。就着廊下宫灯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光，走到书案旁的软垫上躺下，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兴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