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莎却又被这个想不通的问题缠上了，脑子里又开始打起了一个个结。m.zhongyuege.com

“尊贵的到底是什么？是谁定的？王城的人为何尊贵？是有许多的钱了，人就尊贵了么？那如何看得出来？谁也不知道我袋子里有多少钱。梓星哥，你也猜不到的，哈！”她愁眉稍解，“是谁定的这个道理？我们不尊贵么？为什么？”

梓星被她问得神思恍惚，心头闪过疑惑，是呀，是谁定下的这些规矩？他从没想过，也从未问过，大家似乎都是因循默守。

他甩了下头，努力理清着思绪，说道:“他们，王城的人，大约是因为，他们祖先，做了件大事。你还记得，那玄元仙的故事？那不是传说，是真事。当时的王城带领天下人击败了玄元，天下不再受他荼毒，最后是各族拥戴王城掌管天下。认真说起来，王城人做的事也蛮重要的，咱们峡谷的人就做不来。”

“什么是掌管天下？”

“就像在你家，你要听你爹娘的话。在我家，我要听我爹娘的，我爹娘，要听庄主的，庄主要听议事庄的，议事庄要听王城的。”

青莎听完，更迷惑了:“可是我在家，是不怎么听爹娘话的，我娘就总说我不听话。”

梓星无语，还在想如何回答，青莎又问道:“大家一定要听王城的么？不听又会怎么样呢？”

“那岂不乱了？凡事还是要定个规矩，大家才好行事。譬如，你卖兔皮给人，若是人不给你钱，你就可以找王城人掌管的官府告状，把钱要回来。”

青莎却用力一握拳道:“不必这样麻烦，我可以自己抢回来的！”

梓星问道:“万一你抢不过怎么办？”

青莎沉吟了一下，皱眉道:“那我找我爹来，还有桤伯伯。梓星哥，你帮不帮我？”

梓星不答:“若是对方也喊来兄弟呢？若是他家有十好几个兄弟，你怎么办？”

青莎想想，自己哥哥是不会打架的，她不高兴道:“好吧，算你说的对。”

梓星喘了口气才说道:“你看，大家总是要有个讲理的地方才行。且不说那些大的事，好比咱们峡谷的游医要去何处行医，需要若干人，药草收几分税，还有其它许多事，都要找王城和官府商议。”

他的话里又有许多她听不懂的词，青莎也不想更加头疼，就勉强点点头道:“有些明白了。可是，听来听去，大家也都出力了，为何王城的人就尊贵了？”

梓星摇头道:“不知道，那要问定这规矩的人去了。”他被问得头昏起来。

而青莎还在追问道:“刚才那些王城人，他们也会管天下的事么？”

“那是将来，现在还没有。”

青莎笑了:“那就等他们管天下事的时候，我再觉得他们尊贵吧！好了！不麻烦了！”又想了想，问道:“那，这天下事，别人管不管得？有意思不？换我们去管，可不可以？”

梓星摇摇头:“都是无趣繁琐的俗务，峡谷的人，做不来的。”

他虽对世事有许多不满，但从没想过有谁可以替代王城。

静水与峡谷差不多，人很聪明机智，口才也有十分，但旨在修炼驭元仙法，一心求仙得长生。万圣原的人脾气火爆，性情粗犷随意，不适合讲求细致有条理的文书工作。焱岩人太少，全身心守护着他们那座神山，遇到大事要靠丢石头解决。其它那些小地方更是连自己也管不好，看来看去，似乎只有王城的人最合适，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傲慢了。

青莎怀疑道:“既然无趣，那，王城人怎么一直在做呢！”

梓星想了想，忽觉滑稽，笑中还夹杂了几分同情:“你知道，要想治理天下，要先通晓律法条例。王城男子，将来想进入朝中当差做官的，势必要学！”

梓星听父亲说过，若想将那些条文烂熟于心，没个五六年下不来。

六部二十四司，各司部大大小小的律法加起来，多如牛毛，之后更有考核，按优劣派任职位。

而王城有志向做官的人家，若是没有世袭的官职，开蒙时都让孩子抱着律条学识字，想想，王城人也怪可怜的。但想起自己抱着药草名录开蒙的幼年，又立时莞尔。

以荀思轩的家世，不用为权势奔忙，但应当也躲不过背书这一关。想到他抱着书本头痛的景象，梓星心中就说不出的畅快。

“律法条例那是什么？”青莎听明白这既不是吃的也不是用的，依然好奇想知道。

梓星笑着仔细解释。

才听几句，青莎便走了神，有点后悔问，想找前面的雷河他们说笑去，梓星却正讲得起兴，她只得耐着性子跟在旁边走。

前面的雷河跟若真闲聊了会儿，他心中的烦闷便消散了。

他的脾气来得急去的也快，他娘总笑他命里带风，大事小事，刮一阵子就过去了。

后来他见若诚与若真说话时一脸的严肃，小小年纪，十分古板，似乎也不喜若真与他讲话，他便知趣走开，但没走远。

他想等青莎他们过来，跟他们说会儿话再走，但见他们俩也是神情严肃在谈事情，不禁再次慨叹为何自己没有妹妹。

其实若诚不是想阻拦雷河与若真聊天，而是担心若真口无遮拦，不小心惹爆了雷河，他可招架不住他。

“若真，马上过湖了，跟紧我，不可再乱跑。我才问过他们，都说过湖艰难，到底如何艰难，他们又不肯细说。”

“知道！瞧！”若真笑嘻嘻拉高裙摆，露出脚上的鱼皮靴，“有趣吧！不怕湿，又好走路！卖鞋大婶偷偷跟我讲，过湖穿这靴子最好，带回静水也方便穿。”

她面有得色展示着。

鱼皮米黄色，薄软合脚，做工也不错，黑漆封缝，靴面上的天然鱼鳞纹，未作处理。靴底半寸厚，黄蜡色，似胶非胶，看着比藤麻的鞋底柔软。

若诚诧异，他之前竟没注意到。

“你几时买的？我怎没看见？”转念他又释然，自嘲道，“你买东西怎会跟我讲！还好是到了，再多走两天，只怕要再买个箱子才够装呢。说起来，若不是为你行李太重，找人帮忙，我也不至闹出笑话来！”

若真无所谓，笑嘻嘻拍拍他肩膀:“帮你也买了双，在箱子里呢。看！妹妹我很周到的吧？”她朝他眨了眨眼。

明知她有意讨好，若诚还是略觉欣慰，却又嫌弃了两句。

“谢了！这一瞧就是鱼皮，怎么穿得出去？浪费！”

静水的湖很多很大，零散的土地夹在湖之间，少得可怜。常年的雨水，一年之中倒有二百来天不见日头，大家平日都是舟来船去在桥上穿行，湿滑摔跤是常事。

布鞋易湿底滑，木屐子笨重不好走路，按理皮靴最适宜，可静水禁各类杀生，不但鞋靴没有皮子货，连腰带也不准用皮的，湖中鱼虾多是活到老死的。

“你不用管！我的零花钱！”若真一脸无所谓。

若是好穿，她还要再买几双送爹娘他们呢。她想了，用漆涂掉鞋面，就看不出是鱼皮的。

“知道你钱多！在哪里买的？”

“昨天，村里喽。我们下车的地方，不是摆了许多小摊子的？”

“那不都是卖零嘴的吗？”他忽然想到别处，脸色认真起来。

“也有别的。”她看见他脸色，眉头皱了一下，仔细讲述起当时情景，“我本不想买的，是那位大婶，好会讲，讲的可有道理了。我瞧她一把年纪，还那样努力养家，一时心动，就买喽！”

说完，她露出乖巧的笑容，摆出一副随他处置的样子，看着若诚。

若诚也认真看着若真，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不是，不是因为那个而是被大婶说动，才买”

若真脸上的笑霎时间就没了，她就知道他刚才疑心到那件事上去了。她停下，跺起脚来。

“不是！不是！在家爹娘总问，出来你还要问！都讲了几百几千次，不是！没有！”她忽然怒目瞪着他，“你是不是帮爹娘问的？是不是？你这个奸细！再也不和你好了！”

她声音有点大，若诚吓一跳，周围已有人在看他们了。

他急忙哄她:“好！好！好！好！知道了！小声，小声，当心外人听到。”

他想拉着她赶快离开，她却一把甩开他，嘟起嘴说道:“我找青莎讲话去！你自己走吧！哼！奸细！”说完，她掉头走了。

若诚理亏，不敢喊住她，望着她背影，开始了担忧。在家有爹娘大哥二姐管她，以后在云炼山，只有他自己了，他不觉叹了口气。

他已无数次后悔那天陪她去考这个云炼山，当初不陪她去，她就不会来，他也就不会受这一路的惊吓，有几天他连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了。

他本心是想去静水自家的紫云洞传习院，山院虽出名，但他不想离家太远，一切都只为陪她。

刚才，眼见她对青莎毫无来由的亲近，他看得心惊肉跳，爹娘担心的似乎确有其事。

在家时，不管爹娘等人如何旁敲侧击，若真从来都说是没有，大家也似乎信了。可每隔不久，爹娘便如失忆了般，又要再问，搞得他也很迷惑。

到底，爹娘担心若真的那件事会不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