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为帝者，中庸之上过一点点即可，冒太大风险，不成王便成寇，如赧宗靖康耻一样，那是要被子子孙孙、列国历代引以为反面教材、痛斥谩骂的。www.depulinong.com

“政章意在何方？”李素商温声问道，似回到了初见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小小少年，如朋友一般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萧政章笑了，反问，“陛下呢？”若是君臣之间，不答反问是大不敬；不过方才李素商显然是以朋友的身份问出的这句话，她显然不会在意这件事。

“朕想要百姓再也不遭受战乱之苦，没有妻离子散的惨剧，没有食不果腹的凄凉，君友臣恭，共创一段盛世。”李素商拢了拢身上的黑狐狸毛大氅，望向夜幕笼罩的窗外，夜风吹动殿外的槐树。

“陛下心怀万民，可是陛下想要如何实现呢？”

“统一六国，天下凝一。只有天下共归于一个强大的政权，才能再无干戈、安居乐业。”这不仅是大秦历代先君的愿望，亦是楚离的愿望，更是李素商的愿望，五岁起便有一个懵懂的诺言，要统一六国平天下，十年过去了，十五岁的李素商已然站到秦国至高无上之位，并且把这个位置捂热了、坐稳了，秦国国力正在鼎盛之时，她想是时候对东方六国下手了。

萧政章沉默良久，“政章想要的，亦是如此，我志在天下，想要看到大秦，昂首立于世界之巅，如果此生政章能辅佐大秦统一天下，政章死而无憾。”

李素商“哦？”了一声，懒懒笑道:“如此宏大的志愿，可不是区区一个吏部尚书能做到的，朕看政章应该做丞相。”

帝王便是以旧友的身份与臣子说话，依然是帝王，方才萧政章僭越，却是有恃无恐，他知道李素商信任他，还很有可能会重用他。

他不是对李素商无情，不然亦不会二十有二还迟迟不肯娶妻。

不过他心中有更珍视的事情，李素商猜想那便是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萧政章不娶张克帆的女儿，屡屡婉拒将张克帆和司马居如都得罪了，他的目的很明显，那便是封侯拜相。

他要创立自己的派系，自然不可能加入旁人的派系。

他要坐到丞相的位置，实现此生的宏愿，便不会进入后宫成为李素商的后妃，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孟子曰:“鱼，我所爱也；熊掌，亦我所爱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萧政章便是要为了追求理想而舍弃他的爱情。

李素商垂下眼帘。

萧政章忙不迭地跪下:“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李素商少见地咄咄相逼。

萧政章抬头望向李素商，却是如隔雾看海，望不进帝王眼底。

“无权者虽有才而不能见用，有权者若无德则不用君子，臣有才德，故请为丞相；古今为相者皆有大才，臣不仅有大才，亦有大德，故请为丞相。”

少年尚书拱手，如此说道。

他们皆是极聪明的人，彼此心照不宣，故而无需隐瞒。

“好。”李素商点头，呵气暖了暖自己的手，他们议政，连李域都不在这里，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故而她此刻亦没有人伺候，除了亲历亲为，便要唤萧政章伺候，她倾向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为相，朕相信你有此能力。只不过另立新相，光凭朕的心意可不成。萧尚书还年轻，缺少一些经历，朕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可愿入韩，为大秦卧底，待到时机成熟，大秦的铁骑便会踏平韩国的国都。”

大秦此时对韩，不保证一击必胜，亦可能陷入伐韩泥潭，届时若其余五国戮力同心，合力攻秦，秦国便一瞬从天堂跌入地狱，就算没有亡国的风险，国力将大受打击，别想再统一天下。

大秦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观察韩国，找到一个真正合适、力保万无一失的灭韩时机。

这个人不仅要聪慧，足以应对复杂的局势和各式各样的身份、绝对忠诚，还要能忍辱负重、吃苦耐劳。萧政章便是她思来想去后最合适的人选。

萧政章的聪慧，举国弗如，他能吃苦，她亦是了然于心的。大秦坊间流传的萧尚书折竹的佳话，便是她传扬出来的。

她真心扶植萧政章，自然不吝于为他制造一些有利的舆论。

年少之时，他跟随她读书，她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只要一间附近种着竹林的小屋。他替人家抄书，遇到没有见过的好句子就写在掌中或腿上，晚上回到家中，就折竹刻写，久而久之，就集成册子。

至今，坊间百姓遂以"折竹"或"萧政章折竹"激励子孙勤奋刻苦学习。

萧政章亦是如竹一般的人。

竹彰显气节，虽不粗壮，但却正直，坚韧挺拔；不惧严寒酷暑，万古长青。 竹是君子的化身，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却是四者之中最坚韧者。

竹有七德。 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 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 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 竹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 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 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 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

竹子比喻刚直、有骨气的人，这样的人，志向坚定，许国忠贞。

现在便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萧政章愿意不愿意去韩国。

他现在缺少一个卓越的功勋，来支撑他日后为大秦丞相，卧底韩国的功勋便能帮助他扫清通往那个位置的障碍。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敢于冒这份险的，萧政章年纪轻轻，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身居高位，前途大好，就算不冒险，没准日后亦有机会封侯拜相，何必甘冒大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掉身家性命。

留得青山在才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这是萧政章重要的人生抉择，对他日后人生，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李素商没有催促，执起御笔，静静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