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正来用灵珠涎放倒了道士，哥哥生气了，把他带到暖阁见父亲，父子三人面对面而坐，蔺戬严肃地说道:

“来儿，你一向行为古怪，事后还理由充分，今天的事你要好好解释一下。www.dermstem.com这个道士原本可以平安下山，他对琅琊阁颇有好感，是个潜在的朋友，可是你却故意喂他药酒，将他放倒，这是为什么呢？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招致此人的嫉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蔺正来说道:“父亲，大哥，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这个人的武功如何？”

蔺正勋说道:“是个武功高手。”

蔺正来又问道:“和琅琊阁高手榜上前十名相比呢？”

蔺正勋说道:“我觉着他应该与东海的侍卫首领田竺相当，两年前田竺约了南楚的宇文权在我们这里比武，宇文权败落，田竺上榜第五名。我和田竺切磋过，与赤焰子相比，田竺武功套路怪异，但是赤焰子的武功根基更好，内力更充沛，若论持久战，赤焰子会胜出。”

蔺正来说道:“那也就是说赤焰子的武功相当于天下第五，此人并无恶意，那么他上山来干什么呢？你们难道就不想弄清楚吗？”

蔺戬和蔺正勋都点点头，二公子接着说道:“想必大哥已经看出来了，赤焰子年纪与大哥相仿，行为举止根本不像游荡江湖的破落道士，一个武功天下第五的人翻山越岭来到琅琊阁，难道只是为了比武炫耀吗？我想绝对不是，他很可能有求于琅琊阁。他不知道如何进山，坏了规矩，觉着没脸面对我们，如果我们就这样让他下山，虽然他对琅琊阁心存感激，可是恐怕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给他喝药酒，就是想留下他，我们精心照料他康复，他一定会说出自己的诉求。我看这个道士是个人才，前途无量，是琅琊阁不可多得的朋友。”

阁主和大公子相互看了一眼，阁主说道:“听上去有些道理，可是你做事的方法有亏德行，不事先与长辈商量，独断专行，有违祖训。你的用意虽好，可终究犯了错误，自己到戒律堂跪经去吧，不叫你不许出来。”

蔺正来大呼冤枉，说道:“啊？为什么呀？我是有功劳的！”

阁主说道:“有没有功劳现在还不能定论，你这就去跪经吧。”

“是。” 二公子噘起嘴，耷拉着头走出暖阁。

蔺戬对长子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争取让赤焰子早日康复，尽地主之谊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你要多留心，不能再出意外。”

蔺正勋说道:“父亲放心，廉慧在照料他，我会时刻留意。”

接下来父子二人讨论了如何整顿山里的哨卡和训练卫士。

蔺正来走进戒律堂，发现有人在跪经，走近一看，笑了，说道:“小允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廉允是廉慧的弟弟，就是那个抢背囊的卫士。

廉允说道:“唉，真倒霉，昨天碰到了一个闯山的家伙，结果就被正勋大哥罚到这里跪经了。”

蔺正来问道:“为什么呀？你干什么坏事了？”

廉允说道:“我没干坏事，那个家伙打伤了正海大哥，我就抢了他的背囊，教训教训他。”

“哈哈，哈哈哈哈。” 蔺正来大笑起来，说道:“原来是你引赤焰子上山的，真是没想到，我看琅琊阁里能歪打正着的人就属你小允子了，哈哈哈哈。”

廉允不高兴地说道:“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允子，我比你大，你刚才说歪打正着是什么意思？”

看着廉允一脸茫然、欲问又止的神态，蔺正来走到他身边，也跪在一个蒲团上，面对着经墙说道:“你什么也别问，说了你也不懂，继续念经吧。”

戒律堂的两面墙上写满了文字，有《劝学》、《修身》、《家训》，跪经的人要背诵这些文章，还要抄写。

田起一行人下了山，傍晚来到马北驿，田起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封信，信里写道:旱灾必伴生蝗灾，灭蝗为当务之急，《魏书·农耕篇》记载，蝗虫雨后破土，翅弱不能飞，易捕杀，十日后成灾。大俞、北燕、东海皆受灾。

田起提笔写了奏折，建议朝廷通知各个州府，告诉所有农户，一旦下雨，雨后都到农田或草地里捕杀蝗虫，勿使蝗虫再繁殖迁移。他把奏折和琅琊阁的锦囊一起封在招文袋里，吩咐两名侍卫连夜赶往豫州府，让豫州太守派人火速送到金陵，同时他又给周边几个府衙写了信，然后收拾好行李离开了驿站，前往李马县城。

凌晨时分，林燮苏醒，他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几次想坐起身，可是身体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廉慧听到屋子里面有响动，走进来轻轻按住正在挣扎的林燮，说道:“你不要动，好好躺着，口渴了吗？那就先喝口水吧。”

廉慧左手端起水碗，右手扶起林燮，喂他喝了几口水，接着又喂了汤药。

廉慧说道:“我给你做饭去，中午你就能站起来了。” 廉慧说完走出了育心苑。

林燮无聊地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这个房间不像是寻常人的居所，倒像是一个杂物间，里面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墙上挂着一副拆散了的弩机，还有火烧过的痕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堆拆散了的烟花爆竹上面，这些爆竹里有金陵炮房制作的，也有一些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好奇心起，使尽全身力气伸手拿起一支爆竹，爆竹的火药已经被抠了去，只剩下一个空壳，从外层红纸上的字迹判断，应该是北燕制作的爆竹。

廉慧端着饭菜走进屋，林燮两眼紧盯着她，吃力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廉慧说道:“这里是琅琊阁育心苑，你中毒了，全是我的错，昨天我拿错了酒，让你喝了药酒。” 说完，她将林燮扶起来靠在一个蒲团上，继续说道:

“我们这里有一种药酒，是用蛇的毒液配制的，叫灵珠涎，所有琅琊阁的人都定期饮用这种酒。 喝了这种酒就不会被山里的蛇咬伤，还可以防止其他毒虫的叮咬，但是初次饮用这种酒会中毒。是我不小心拿了这种酒给你喝，让你受罪了，实在对不起，与两位蔺公子无关。” 说完，廉慧端起一碗粥要喂林燮。

林燮微笑了一下说道:“琅琊阁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多亏你让我领教了，我已经喝了药酒，以后就不会被毒蛇和毒虫叮咬了，是吗？”

廉慧没接话茬，她拿起勺子要喂林燮，林燮吃力地抬起右手，从廉慧手里接过粥勺说道:“我还没那么不堪，我自己可以喝粥。”

廉慧说道:“中午你就能走动了，等你能走动了，我给你烧水，你洗个澡发发汗。” 廉慧帮助林燮吃完饭，走出房间。

林燮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他庆幸自己能以这种方式留在琅琊阁，这大概是他在琅琊阁学艺的第一步吧。

两年前，林燮遵照义父言太师的安排来到距金陵千里之外的终南山，师从玄天观的玄真道长学习炼丹术，取道号赤焰子。言太师痴迷炼丹，梁帝迷信丹药，言太师想把林燮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他想靠丹药博得梁帝的青睐，巩固与皇室的关系。

炼丹的过程是把天地精华熔炼到一起，生成一种百毒不侵、蕴含天地灵气的丹药，相信这种丹药能够将天地精华注入人体，战胜人体内的邪气和毒虫，使人长生不老。

从如何辨认精华药物开始，林燮跟随师父走南闯北，发掘奇异的矿物，研究矿物的作用。他慢慢认识到吃丹药很容易伤到自己，师父就从来不食用自己炼制的丹药，而是把它们交给言太师。据说凡人享用不了真正的长寿丹，因为凡人的身体装不下天地精华，会有性命之忧，只有真命天子才可以享受天地精华，能修炼成长生不老。

在学习炼丹的过程中林燮对火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热衷于火药材料的搜集，配制各种不同效果的火药。

林燮曾跟随师父游历滑国，搜集奇异的矿物，他们被梅岭的秀丽风光所吸引，在梅岭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沟壑深处发现了温泉、蓝火硝石、发烟硫黄，还有不可多得的雄黄、雌黄等矿物，这些五彩斑斓的矿物还能炼出水银。他们捕获了梅岭特有的一种黑色甲虫，古书中称作雪疥虫，这种甲虫能在冬天生存，靠吸食人或动物的血液为生，体内有毒，雪疥虫毒至今无人能解。他们在梅岭深处发现了一种火油，很粘稠，遇火能燃烧，师徒二人为这些发现欣喜若狂。

玄真道长传授了林燮一些玄天观的武功，比较独特的是二十四式大擒拿手和粘衣十八跌等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林燮在京城太学院学习期间是同学们之中武功最好的，再加上两年的游历磨炼，他的武功更上了一层楼。

就在前不久的一天，师父莫名其妙地说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到头了，随后遣散了弟子，在分手之前他对林燮说道:

“玄天观就要关门了，你是将门之后，以后有金戈铁马的生涯，炼丹术派不上用场，你还是去琅琊阁学习医术吧，在今后的戎马生涯中用得上。琅琊阁医术高超，请琅琊阁找出针对雪疥虫的解毒方法，造福百姓。”

林燮年轻，对琅琊阁只略有耳闻，将信将疑。在痛别师父之后，他一路打听，经过千里跋涉，终于到了琅琊阁，还躺在了琅琊阁二公子的卧榻上。

中午，林燮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已经能四处走动，但是仍然使不出力气。午饭前蔺大公子来看望他，午饭后廉慧向浴盆里加满热水，示意他沐浴。

林燮拱手作揖说道:“多谢大姐，请问大姐怎么称呼？”

廉慧听林燮如此称呼自己，不禁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这才注意到林燮年纪并不大，只是一身风尘和满面胡须掩盖了真实年龄。廉慧笑了一下，走进蔺正来的卧房，取来一把小刀递给林燮，说道:“你把胡子刮了吧，我叫廉慧，你呢？”

“在下道号赤焰子，姓林。” 林燮回答道。

沐浴后的林燮看上去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后生，廉慧呆呆地看了林燮一会儿，叮嘱他身上蛇毒尚未除尽，不要四处走动，要多休息。

林燮问道:“廉姑娘，我要多久才能彻底康复呢？”

廉慧回答道:“大概需要月余，不过你身体健壮，可能会好得快些。”

林燮又问道:“康复之后，我也和琅琊阁的人一样，不怕毒蛇毒虫了吗？”

廉慧说道:“那还不行，要想做到不受毒侵，通常需要连续饮用灵珠涎三个月，要想永远保持不受毒侵，每个月还要饮用一次才行。”

廉姑娘出去了，林燮独自躺在卧榻上无所事事，他开始回忆过去，他已经五年没见过母亲了，两年没见过妹妹乐瑶和言伯伯了。同窗好友之中有好几个被钦点了御前侍卫，他和谢金曾经约好一同加入麒麟军，像父辈一样建功立业，可是言伯伯对他有不同的期许，安排他走上了一条奇特的道路，让他对未来有些不知所措。

傍晚时分，廉慧从恩济堂回来，带来了汤药。

“你把药喝了，我给你做饭去。” 廉慧说完就要离开。

林燮说道:“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做饭，我想活动活动。” 他爬起身，大口喝完汤药，跟随廉慧走出了育心苑。他卧床已经整整两天了，太想出来走动走动了，廉慧没阻拦他，他们一同来到廉慧的家。

这是一个小院落，离育心苑不远，一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神情呆滞，对走进来的他们视而不见。

“娘，家里来人了。” 廉慧把林燮带到老人身边，说道:“这是我娘。”

“大娘好。” 林燮拱手作揖，可是老人没有反应，好像在发呆。

在厨房里，林燮烧火切菜样样行，廉慧呆呆地看着林燮忙前忙后，好奇地问道:

“你在哪里学会了这些？”

她把林燮拉到旁边，接过他手里的活，让他坐下休息。

林燮笑笑说道:“我在玄天观的时候观里没有厨子做饭，都是几个师兄弟瞎忙活，为了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我们只能自己学着做，慢慢就会了。”

“真难为你这样一个大男人了，难道你的父母没给你娶妻吗？” 廉慧故作镇静地问道。

林燮说道:“道士是不能娶妻的，不过我现在不是道士了，玄天观也关门了，我可以娶妻了，希望将来能娶一个像你这样的。”

廉慧的脸发烫，她转身看着林燮问道:“我是什么样的？”

林燮说道:“漂亮，能干，温柔，知书达礼。”

廉慧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饭做好了，廉慧把母亲接进屋里，三个人一起用饭。

吃着吃着饭，林燮忽然傻笑了一下，廉慧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林燮面色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经两年多没有这样舒服的日子了，有人做饭送到嘴边，还可以整天躺着什么事都不干，真想再喝点灵珠涎，不想马上好起来。”

廉慧嗔怪地说道:“没出息，你就这么想让人伺候吗？美得你。不过说真的，你的武功这么好，当道士可惜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林燮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做什么，一个月前师父关闭了道观，把所有弟子都遣散下山，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在临下山之前师父让我到琅琊阁学习医术，说以后会有大用，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我闯了山，不知道琅琊阁能不能收留我。” 说完，他露出些许惆怅。

“你别着急，慢慢来。” 廉慧安慰林燮。

吃完晚饭，两人一同回到育心苑，林燮讲起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见闻，两个人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都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