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视你为不祥有何要紧”？沈慕清直视他的眼睛，微笑道:“人生于世，俯仰不过天地，行止不过人心。www.dermstem.com郑文公子既已决定坚守初心，与所谓真神抗争到底。又何惧骂名”。

“我……”

“我曾听闻一则故事，真实与谎言都在路上行走。谎言穿着更华丽的服饰，唱着更好听的歌儿，因此获得了所有人的喜欢，人们都愿跟随着谎言，却无人理睬真实”。

“然后呢……”兰夏皱眉问道。

“还哪有什么然后，只是则故事而已。这个故事就告诉我们，谎言可能披着华丽的外衣，可能悦耳动听，但是谎言就是谎言，永远也做不了真实”。沈慕清娇笑着摸摸她的头，随后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郑文，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既已知道如今情势下何为谎言，何为真实。又怎么能因自己坚持真实而自怨自艾呢”？

郑文呆立原地，嘴唇翕动着，半晌如脱力般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据郑文讲，他家是最早因参军而移居到玉塔城的一批东齐人，那时他还没出生。

在历代郡守的精心治理下，玉塔城越来越富庶繁华，而且很多西疆或其他异族人都放弃了原有的身份，入了东齐的户籍在玉塔城定居生活。

在他的印象中，玉塔城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虽东齐律法不允许异族通婚，但邻里乡亲从不因来自何方产生隔阂和疏离，他就有很多好朋友都是异族面孔。

少时的他最喜欢跟好友一起爬上西城墙低洼处，仰面躺着看流云似火，看星斗璀璨。

想到这里，郑文忍不住低声哽咽，鼻音浓重的道了句失礼。

“今日我进城，见到城门守卫均是西疆面孔，是否玉塔城的守兵是从城内抽调”？沈慕清不解的问道。

“想是小姐匆忙间看差了，城内既允许异族办理东齐户籍定居，定是人多杂乱，且玉塔位于边境，如何敢从城内抽调。因此军队守将均是由朝廷拨下来的”。

“姑娘，兰夏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看错，那守城的兵士都是异乡人”！兰夏附在沈慕清耳边，悄声说道。

转头看向卓然，只见他不留痕迹的微微颔首。

沈慕清心下一片冰凉。看来这玉塔城的真实情况远远不似面上的繁华热闹，暗处怕是有大变动……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头看向郑文，平静道:“郑公子请继续”。

郑文点点头，继续回忆道:“大概从八年前，玉塔城中的成年人相继染上怪病，发病时状似疯癫，不仅暴力打砸，又极度惊恐似的嚷着有恶鬼，一会感觉冷的全身哆嗦，一会又满头大汗。但不发病时跟正常人一样，只是容易疲倦食欲差、没有力气”。

“孟郡守为此忧心忡忡，多次向朝廷发信求援，甚至派人前往盛京。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和支援。只过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城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染上了这怪病……

忽然某一天，孟郡守发出告示说已查清病源。

城内有恶鬼作祟，因恶鬼索魂所以城内百姓相继染病。又告诉大家不用怕，只要全心皈依真神便能得救，向城内众人分发了圣水，发病时饮用圣水便能击退恶鬼！

百姓领取了郡守下发的圣水后，发病时只要喝上一口，立刻就能缓解症状。

不仅如此，大家发现自从饮用圣水后，更有心情舒畅强身健体的功效。

百姓们纷纷去郡守府衙领取圣水，逐渐把对东齐朝廷的信赖和仰仗转移到孟郡守身上。

“可是渐渐地有人发现，发病时只喝一口圣水开始不那么奏效了，得喝上一杯……两杯……三杯……逐渐发展到要喝上一坛才行。

“不仅如此，发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对圣水的渴求也越来越强。人们开始茶饭不思，每日只想饮用圣水，城内经济败落，经商劳作之人寥寥。然而孟郡守却突然宣布要修建真神庙，圣水不再免费发放，需用钱购买。

沈慕清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这种症状怎么竟跟吸食毒品如此相像？

一团迷雾从她心头升起:这所谓圣水到底何物？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续有人悄无声息的失踪，失踪的人都是对圣水渴求无度者，失踪者的亲人们也上衙门闹过几次，却每每都被郡守搪塞劝阻。最后衙门贴出告示，那些失踪的人都是真神的虔诚信徒，已受真神点拨，位列仙班”。

“然而我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些失踪的人根本不是成仙，而是被关押或者处死了。

郑文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无声的化开在胸襟处，他接过兰夏递过来的帕子囫囵的擦了擦脸，继续道:“我那时顽皮好动，最喜到处跑玩，因此对玉塔城周围环境非常了解。父亲染病，家里无有收入，我便经常上山采果子或者打野鸡贴补家用。那夜，我在山坳里下夹子时，听觉有异响，便探查过去……

“我看见，身穿官服模样的人押着几个正在发疯病的百姓往一个隐蔽山洞里走。那山洞我从未见过，想是官府最新开凿的。我不敢上前，只能在一边静静等待着，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那些官府的人鱼贯离开，我才敢上前查探。

“那山洞开的极其隐蔽，若不仔细寻找即便像我这般熟悉这山里情况的都发现不了，在山洞里，借着火石的光，我看见了无数的铁笼，里边装的就是失踪了的，衙门所说的已经位列仙班的百姓啊！

“我撞破了这惊天的秘密，心知若是说出去，孟郡守是不会放过我的，只得落荒而逃……只是自己却不敢再喝圣水，害怕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笼中的一块腐肉。

“我劝说家里人不要再喝那害人的圣水，可是父亲中毒颇深，不喝圣水实在挺不过……两年后，一日清晨父亲的床榻空空荡荡的，我便知道父亲也已被带去那山洞了。我赶紧去山洞寻他，却只见到了被野兽啃咬，残缺不全的尸首……

郑文终于讲完了，触碰了这些压在心底的悲伤回忆，他满面泪水，神情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