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是那几个式样的烟火，颠来倒，倒来颠，有什么稀奇的？

“哼！谁要来看这烟火，若非听说太子——”

话到嘴边，何亭儿心虚地瞥了一眼沈紫溦，赶紧咽了回去，她虽气愤，到底还是没有昏了头。m.boshuoge.com

京城中传言太子在朱雀庙会时，驾临祝神河畔，专为他的未婚妻设一场别致的烟火会以作洗刷今日京城流传的蜚语流言。

何亭儿半是好奇，半是妒恨，才纡尊降贵来的这儿的。

不然她才不来呢！

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沈紫溦倾慕太子之心，京城里谁人不知？同样的，她厌恶西陵醉月的心思，也近乎是人尽皆知了。

何亭儿可不敢贸贸然提到太子为了草包放烟火的事儿，生怕沈紫溦气郁。

她连忙转了话头:“紫溦姐姐你就是太心慈了！对待这起子贱民有什么值得心软的？”

何亭儿的声音虽是低了两分，可“贱民”那两个字仍是掷地有声。

这下，连沈紫溦也皱起了眉头。

沈紫溦不悦了，但她不是因为“贱民”二字过于刺耳而皱眉，而是何亭儿的言行有失大家闺秀之风而不满。

她们身为世胄贵女，出生便是含着金玉汤匙的，难免引起庶人妒恨，先太后在世时，时常教导她谨言慎行，切莫让人拿住把柄。何亭儿今日如此作为，若是传出去，只怕户部侍郎的名声，乃至京城贵女的名誉都要被她败坏了。

见何亭儿讲的愈发难听，沈紫溦的手忍不住伸出手搭在何亭儿的肩上，企图制止她:“亭儿，她不过一个流浪乞女，何苦自降身份，给了旁人说闲话的机会？”

她希望何亭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西陵醉月本是懒得搭理何亭儿的，只是听沈紫溦这种假慈悲真清高的论调，让她几欲作呕。

这下她连烟花也无心观赏了，从杏花树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哪有不唱的道理！

她故意小心迈步，摆弄腰肢，区区两步路却走得袅袅娜娜，百态风情。

西陵醉月捏着嗓子，柔柔弱弱地一福身:“小女不知做错了何事，冒犯了二位小姐，还请二位小姐恕罪。”

“你做什么狐媚样子！朱雀庙会乃天祈盛会之一，你这副落魄打扮出门，岂不让人以为天祈百姓都同你一般不修边幅！”

何亭儿在京城贵女圈里素有泼辣之名，她是最不怕惹事的，毕竟户部侍郎掌管国家财权命脉，鲜少有人敢开罪于他。

她那一张能言善辩的小嘴更是让她无往不利，何亭儿看谁不顺眼，便张口给她扣上所谓的罪名，拖出去羞辱便是了。

今日，她也是如此做的。

何亭儿连番在西陵醉月手上吃瘪，恨极了西陵醉月。她对那个大草包一时没了伎俩，但并不妨碍她用一个肖似西陵醉月的乞丐女出气！

今天撞在我的手上，算你倒霉！

何亭儿嘴角勾起得逞的笑。

她的声音本就尖利，再加上此刻情绪高昂，不少围看烟火的人注意到了她，一时，多人侧目来围观这场闹剧。

在众人的眼里，这位打扮精致，表情刻薄的贵女在责难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贵女口口声声称后者为“乞丐女”。可这所谓的“乞丐女”身上穿得可是苏织锦缎，它造价不贵，但绝对称不上便宜。寻常人家即便是咬着牙也舍不得买的。

何亭儿称呼这样的人为“乞丐女”，这让在场的不少寒门甚至庶门的姑娘公子都觉得颜面无光。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穿着的连“乞丐女”身上的缎面轻罗都比不过，有的人甚至也没有绫罗绸缎傍身，只穿着麻衣布裙。

这一句话，算是掀起了众怒。

可在场的人碍于何亭儿高贵的身份，多是敢怒不敢言。有的人交头接耳，细碎地议论了一两句已然算是胆大之举了。

见着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藏在寡淡面具下的红唇微勾，这正是西陵醉月想看到的。

精心雕琢的玉器美则美矣，可也不能否认它托身于粗糙丑陋石块的事实。

若是玉器自视甚高，不知谦逊珍惜为何物，那它与顽石何异？

何亭儿已然把自己托举到了云上，怎么会在乎泥里的人的愤怒呢？

西陵醉月柔弱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明显怯意:“小姐明鉴，小女形容如此狼狈，皆因出门之时遇了贼匪。小女本欲回家更衣，可路遇祝神河边，看见烟火美极，一时忘情，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千万恕罪！”

“这算什么理由！都是借口！你衣衫不洁，玷污天颜在先，我今日容你，只怕来日不正之风更厉！”

何亭儿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西陵醉月，恨不得把她撕碎，她冷声吩咐仆从:

“来人哪！将她丢进祝神河里，给她好好洗一洗！”

“洗掉她这身狐媚劲和脏东西！”

在何亭儿凌厉的审视下，西陵醉月瘦削的身影不受控制地颤着。

多可怜的姑娘，她是不是被吓哭了？

在旁人看来，若非她戴着面具遮挡，只怕是已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