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出延鹤斋的门，西陵云澈就仿佛解除了桎梏似的，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还不忘回身向自家长姐扮鬼脸。m.nmghmwl.com

暖融融的春风撩起他柔软的鬓发，簇拥着小家伙往前走。

瞧着他那乐呵呵的模样，跟在后面的西陵醉月又是觉得无奈又是觉得好笑。哎，澈儿这和寻常街市上笑闹的孩童，哪里有半分世家公子的稳重？

西陵云澈脚下的步子往前迈，脸却扭向身后，扮鬼脸去逗落在后面的姐姐，是以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迎面走来。

忽然，西陵醉月的声音一紧，“澈儿，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西陵云澈直接撞上一道玄色的身影，旋即失去了平衡，仰面就往后倒！

“啊！”

“澈儿！”

西陵醉月的心一瞬间都揪紧了，她顾不得许多，叠步就要去接弟弟。

下一刻，一只修长的大手就扶住了失衡的西陵云澈。

西陵云澈就着来人的胳膊站稳了脚跟后，立即撒开了手，低头礼貌道:“多、多谢。云澈方才走得急，冲撞阁下，云澈失礼，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这只修长的大手上有一大块丑陋歪扭的疤痕，是伤口才结痂没多久的样子。

“小事而已，何怪之有？”

听闻这声音的西陵醉月瞳仁微缩，视线挪到了玄衣男子的脸上。

来人沙哑的声音引起了西陵云澈的注意，他好奇地抬起头，一副银色的飞羽面具就撞进了他的视线。

奇怪，他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来延鹤斋做什么？

西陵云澈疑惑发问:“阁下是——”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道甜美娇软的声音打断了，“大哥哥，你等等我！”

从玄衣男子的身后转出来一个穿着银纹烟笼梨花长裙的小姑娘——是西陵娇。

此时她精心描摹的细眉微蹙，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大哥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呀！”

直到她看清了大哥哥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才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怎么是这个贱人和小病秧子！

虽然心底不忿，身边又有自家亲大哥做靠山，但她还是不敢招惹西陵醉月这个活阎罗，因此腆着个小脸，讪笑着搭话:“姐姐安好。”

复又低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小萝卜头，眯了眯眸子:“澈弟好久不见。”

玄衣男子挑眉看向西陵云澈，凤眸里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我是你的大哥哥——西陵云瑰。”

沙哑低沉的声线和记忆中的晦暗部分一瞬间重合起来，西陵醉月明艳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每一寸骨头都似乎被长钉扎入，疼痛迫使她阖目皱眉。

无数个细碎的灰白光影在她脑海里像走马灯似的一一掠过，瘆人的血色将它们全部葬送在阴云之下。

这么冷，又这么疼。

西陵云澈这才记起今日是庶兄西陵云瑰从庄子上回府的日子，毕竟几日前，母亲是提过这件事的。因此，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哥安好，二姐安好。”

等到回首看自家长姐的时候，西陵云澈才发现她像个失了魂魄的泥人似的愣在那儿，连忙两步跑到西陵醉月的身侧，“长姐，长姐你怎么了？”西陵云澈两手握住她垂落在身侧的柔荑，轻轻地摇。

她的手掌冰冷得像刚从雪地里挖出来似的，西陵云澈一下子就慌了神，本就着急的嗓音甚至染上了几分哭腔:“澈儿错了，澈儿不该不看路的！长姐，长姐！你可别吓澈儿！”

弟弟的哭腔唤回了西陵醉月的神志，她机械似的低下头，挤了挤唇角，勾勒出个勉强的笑意:“姐姐没事，只是担心你摔着了，咱们先去见母亲吧。”

她在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声音正常，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出她的颤抖和虚弱。

“大妹妹，你还好吧？”

西陵云瑰上前一步，作势要去扶她，狭长的凤眸露出关切与担忧。

惺惺作态。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西陵醉月正在此时抬起胳膊，轻轻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

修长的大手扑了个空，连一缕卷着花香的春风都没有握住。

西陵醉月抬眸对上那双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凤眸，淡淡道:“多谢大哥关心，醉月无事。”

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早忍不住倒海翻江了。

实际上和他站得略近些，西陵醉月都不禁回想起上一世无数个晦暗不明的夜，令她止不住作呕。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当她正视西陵云瑰的时候，后者的眸子瞬间亮了几分，似乎是被这样绝艳张扬的美貌所震撼到了，同时西陵云瑰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那精致得堪比神明雕琢的凤眸里，一片乌沉沉，透不尽一丝光亮。那个眼神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亲近的意思，同样地也让人感受不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西陵云瑰挑眉，这是什么眼神？

这大妹妹，真有意思。嘴上说着最谦逊知礼的话，眼里的情绪却藏得严丝合缝，叫人琢磨不透。看来以后在府上的日子不会太无聊啊。

见着自己亲大哥一直盯着西陵醉月的脸看，一旁的西陵娇十分不爽，可她偏生不敢在脸上露出端倪，只是捏着帕子的手攥了又攥，丝织的帕子眨眼间就皱巴巴的了。

小贱人不就是长得比自己漂亮点嘛！哥哥的眼睛怎么好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真没出息！

于是，西陵娇拽了拽自家哥哥的衣摆，小心提醒他此行的目的:“大哥哥，我们还是先去拜见祖母吧。”

她又装模做样看了眼天色，“天光还亮，一会儿还得去拜见主母呢！”

西陵云瑰自然是听出来西陵娇话里的意思，冲着西陵醉月莞尔一笑，“既如此，那先去向祖母问安，只能改日再同大妹妹叙话了。”

他刻意加重了“改日”两个字，话里话外的可惜之情让在场的两个小姑娘都颇有微词。

西陵娇心里嫉妒得要命:哥哥刚回来就美色迷了心智！真是一点儿出息都没有！她一副妖精长相，有什么好看的！

西陵醉月则是心里暗啐他恶心。

尽管如此，明面上西陵醉月还是眉目如常，波澜不惊，只是知礼地回了句:“来日方长。”

她牵起西陵云澈的手要往镜音阁的方向走。

四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擦肩而过。只那一瞬，西陵醉月的眉眼都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