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邪哪里会不懂西陵醉月的心思，她明摆是不想轻易放过这妾室才推自己出来拦人。www.591taobaonet.com

他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默契是从小培养的。

从前白如霜经常带着幼年的西陵醉月回白家，两个小萝卜头没事就凑到一起玩闹。

宿在榕树上的雏鸟，憩在草丛里的卷尾巴兔，游弋在池塘里的鲤鱼哪一样没被二人联手嬉弄过？

就后宅那棵合欢树上的挂了几年的马蜂窝也被二人暗戳戳地捅过，但没捅掉。

因为他俩当时年岁轻，力气小，马蜂们才有惊无险保住了家园。

若只是些小打小闹也无伤大雅，只是因为他俩的顽皮无赖还掀起了不少波澜，这一度令白家上下很是头疼。

幸而白如水在江南还有些声望，二人才得以平安无事。

西陵乐恒浅浅颔首，算是应允了。

只见白司邪从丫鬟手指接过一方白帕搭在秋姨娘手腕上，两只如白玉雕刻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搁在上面一探，手下的肌肤短暂一僵，碧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了然:原来是装晕。

他再抬手时，飞快地往几个不知名的穴位上轻点了几下，秋姨娘额头上的血流势渐缓。

“姨娘的伤势如何？”

西陵醉月殷切地望向白司邪，她似乎很关心秋姨娘的状况。

白司邪实话实说了一部分:“只是擦破了皮，血流得有些吓人，实际上并无大碍。”

西陵醉月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显然不买账。

她状若不解地指着像块破布瘫在地上的秋姨娘，不依不饶道:“那姨娘为何还不醒过来？莫不是你为了不让父亲担忧，故意把伤势往轻了说？”

白司邪那双漂亮的绿眸子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你质疑我的医术？”

虽然他从不标榜自己稳重，可与白家少主打过交道的人无不称赞他长袖善舞，进退有度。

可每每和这个表妹交谈，喜怒总会轻形于色，最后两个人的交谈不可避免地发展成小娃娃拌嘴赌气的场面。

比如现在，白司邪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赌气似的往秋姨娘腕上一扎！

他甚至选择为了证明自己殃及无辜，当然“无辜”也并非真的无辜。

“啊！”

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让两个人同时回过神来。

被血糊了满脸的秋姨娘四肢狠狠一颤，瞬间瞪大了眼睛。

见目的达到，西陵醉月适时敛了神色，退到一旁去了。

白司邪也随着她往边上站，生怕这一地秽物脏了自己的袍子似的。

一室的人目光灼灼盯着秋姨娘，无声地宣告着她完美的脱身计划流产了。

老夫人在贺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苍老的声音里难辨情绪:“既然你的身体无碍，那么清一清账吧。”

还发着抖的手费劲地撑起她前半个身子，秋姨娘挣扎地起身，慢慢抬头想要去分辨老夫人的脸色。

日暮的温暖的余晖洒在老夫人的面上，柔软了她脸上的轮廓，无端生出几分慈悲的味道，让秋姨娘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

她刚想开口告饶却被老夫人寒凉的眼神震慑住了。

“因着一封邀约白家少主的信件，你便气势汹汹带人围了主母院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身份？”

“实在是因为善儿言辞恳切，妾身、妾身也是无奈呀。”

秋姨娘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惨着一张脸期期艾艾道。

西陵醉月这时突然吩咐起身边的早雪，“怎么不见寻桃？去把她唤来。”

“奴婢遣人把她带过来。”

“不，你亲自去。虽说结果一样，可你与那些下人终究不同，你去唤她，她要体面些。”

“是。”

主仆两人问答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进来老夫人和秋姨娘的耳朵里。

这个小插曲让秋姨娘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西陵醉月是在点我？

还没等她细思，上首又传来了声音。

“明明你有更妥善的处理方式保住府上体面，”老夫人的话犹如棒槌一下一下地在秋姨娘的耳畔敲击着，她抬起苍老的眸子凛然看向容色狼狈的妇人，“可你偏要闹得人尽皆知，有失体面。”

“妾身无知，妾身无知！”

她连连的哀告妄图撬动老夫人冷硬如冰的心。

老夫人居高临下看着秋姨娘，忽而她把目光放在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善儿，你是沁月轩的丫鬟，为何要去向秋姨娘禀报大小姐的事情？”

这不算和蔼的语气让善儿忍不住啜泣出声，她下意识看了一样秋姨娘，只见她血色斑驳的脸色一片冷漠。

秋姨娘这是打算抛弃自己了吗？明明自己那么尽心尽力地为她做事

善儿心中微弱的一缕火光也熄灭了，只余下轻薄的白烟。

她的手默默攥成了拳头。

是在挣扎吗？

一直旁观的西陵醉月凤眸里划过一道暗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老夫人的脸色也愈加阴沉。

终于，西陵醉月在此刻站了出来为善儿开解:“祖母，善儿虽然来我院子的时日不长，可做事一向尽心，她这样做必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她复又缓缓蹲下，将善儿握成拳头的手轻轻掰开，温热的力度无声地安抚着她微凉的手心和慌乱的情绪。

她柔声低絮道:“没事的，善儿，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知道什么，说便是了。”

那和婉的呢喃好似海妖沉沉的吟唱，诱惑着迷途之人一步步陷进靡艳的梦里。

逼迫善儿就范其实易如反掌，可难免落下屈打成招的口实。

倒不如以退为进，来得省力轻松。

前世的西陵醉月虽没有玩弄权柄，翻覆朝堂，可在景平川身旁多年，总是耳濡目染了一些的。

果不其然，善儿抬起头看向西陵醉月，泪水涟涟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感动。

分明是她吃里扒外在先，可大小姐居然并不计较反倒为自己说话。

泪水模糊了西陵醉月的轮廓，可在她温和的凝视下，善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说出了真相:“是秋姨娘命令奴婢监视大小姐的一举一动，但凡有风吹草动就要向她禀报。她许诺奴婢，只要尽心为她做事，家中父兄便富贵无忧。”

西陵醉月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复，直起身来，莲步轻挪到旁边，继续扮演起不沾烟火的“玉面美人像”。

白司邪悄然递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给西陵醉月，他分明是在吐槽:“好你个薄情女，利用完人家感情就一脚踢开。”

后者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无所知。

豢养的狸奴贪心有余企图吞噬主人，她只是慈悲地拔掉了它的尖牙利齿而已。

至于如何处置，是审讯者的权力。

“她说的可是真的？”

老夫人眸光冷厉一扫。

“怎么可能！妾身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秋姨娘矢口否认，尖利的叫声折磨着在场之人的耳膜。

说着她凶狠地瞪向已经瑟缩成一团的善儿:“究竟是谁指使你污蔑我的！说！”

“姨娘！您这是要过河拆桥了！您忘了上次让我在大小姐饮食里投药的事情了吗！还好大小姐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善儿委屈不已，她抹了把眼泪似乎豁出去了，凄然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我的房间里搜！首饰盒里的项链镯子都是秋姨娘所赠！”

“你闭嘴！”

秋姨娘气极，用尽气力掴了善儿一巴掌，那力道把善儿扇得几乎跪不稳。

那涂着丹蔻的长甲甚至在善儿的脸颊上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痕，血珠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善儿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或许是因为怒极，秋姨娘的眼底充血表情狰狞，歇斯底里地辱骂着跌坐在一旁的善儿。

她疯癫无状的模样竟让西陵醉月联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在祖母死的那个院子里的，自己也是这般歇斯底里。

她此时想快意地笑，可扯了扯嘴角，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够了！你真是疯了！”老夫人低低唾骂道，她转身吩咐贺嬷嬷，“你领着两个人去搜查善儿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