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冷喝，白发苍苍的西陵老夫人在贺嬷嬷和早雪的搀扶下踏进了剑拔弩张的厅堂。m.churuyunkt.com

西陵醉月的余光轻瞥见老夫人进屋的那刻，嘴角微微勾起。

她双眸含泪，小步扑向老夫人的怀中，十分委屈地唤了声:“祖母！”

西陵醉月瘦弱的身躯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已。

身着刻丝泥金碧翡翠花纹缎裳的老夫人心下一酸，苍老的手揽住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心疼地哄道:“乖，月儿不怕。祖母来了，谁也别想欺负我们月儿。”

感受到西陵老夫人发自内心的劝哄，西陵醉月原本只有两分的委屈陡然扩大到了九分。

祖母是真心疼惜自己，深怕自己受了丁点儿委屈，而自己却毫不留情地利用祖母。

想到此处，她竟然有几分愧疚。

上一世的祖母也是如此，对她怜爱疼惜，无微不至。

可惜在她十五岁生辰时，死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她的及笄礼。

彼时她母亲过世，只有祖母父亲坐于高堂受礼。

梳妆齐整，穿着流彩暗花百褶如意月裙的西陵醉月恭敬地向满脸笑意的祖母深深一拜。

她刚要起身，抬眸间发现祖母的身体如断线的木偶一样栽向自己。

电光火石间，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扶住了祖母。

她担忧地看向祖母，却被这一眼给吓得愣住了——原本慈和的祖母此刻面色僵白，瞳孔大睁，七窍流血！

堂下的秋姨娘眼最尖，反应最快，她猝然尖叫起来。

前来观礼的宾客齐齐愣了一瞬，人群中也发出了爆炸似的尖叫。

原本笙歌鼎沸的热闹场面顷刻乱作一团。

“母亲——！”

“大小姐你这是不详啊！”

“她之前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弟弟，如今又克死了祖母，她是灾星吗？”

一瞬间，父亲的恸呼，秋姨娘的指责，宾客们的蜚语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争相涌来。

西陵醉月整个人如同被灭顶的海水覆没，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只是死死地抱住身体冰冷的祖母，仿佛天地间只有已逝的祖母是她唯一的依靠。

直到一双双粗粝野蛮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胳膊从祖母的身上扒开，向来软弱的她再也忍不住了。

“祖母——！”

她听到了自己嘶哑凄厉的尖叫，她不顾一切恍若癫狂地扑向祖母，却被一次次嫌恶地推开。

决堤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些人的面孔她根本看不清，却能清晰地感受铺天盖地的恶意。

“把她带下去！”

她听到父亲悲痛又怨恨的吩咐，哀声道:“父亲！”

这一声祈求换来了更果决痛恨的命令:“带下去！”

怯懦多年的她头一回生出不甘来，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挣扎地更为激烈。

即便是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得狼狈不堪，鬓发散乱状若疯妇，她也在所不惜。

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那天春和景明，碧空如洗，堂堂丞相府的嫡长女却狼狈地匍匐在阳光下，哀声恸哭。

祖母的惨死，一度成为西陵醉月的梦魇。

至死，她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一手谋划了这场恶毒的毒杀。

这一世，自己有幸得以重新来过，必定要护住至亲，不让悲剧再次上演！

秋姨娘恨得双眼通红，可也不敢轻易在老夫人面前造次，只得忍气行礼:“妾身拜见老夫人。”

西陵老夫人恍若未闻，领着西陵醉月在厅堂上首的位置坐下了。

她平日最厌秋姨娘的狐媚样子，此时更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她。

没有老夫人的允许，秋姨娘只得行礼的姿势，强装无事娇笑道:“老夫人怎么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你这个姨娘岂非要骑在相府嫡长女的头上了！”

西陵老夫人忽地一拍桌子，苍老的声音中隐隐藏着怒气。

紫檀木桌上的青瓷鎏银茶盖微微震颤，昭示着高位者此刻的不满。

秋姨娘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她颤声道:“老夫人恕罪！妾身不敢如此！”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西陵老夫人冷笑，顿了顿她道:“难不成才刚说要杖打嫡女的人不是你？！”

秋姨娘试图找个借口搪塞:“老夫人见谅，妾身只是气急了胡言乱语罢了。”

“是啊，祖母，方才是姐姐口无遮拦，姨娘才动了怒，想要对姐姐略施薄惩。”

西陵娇捂着红肿的脸庞，小声为秋姨娘开脱。

西陵老夫人闻言，转向西陵娇，温声问道:“哦？月儿说了什么，让秋姨娘如此不悦？”

见老夫人和蔼地看向自己，西陵娇撇撇了嘴，假装为难地说道:“还不是桃花宴的事情，姐姐没能保全西陵府的颜面，还嘴硬。因此惹了姨娘不快。”

“月儿为何要保全西陵府的颜面？”

西陵老夫人看似不明所以，沧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还不是因着宁南侯府家的小姐太不讲理，故意为难孙女。孙女气不过，同她拌了两句嘴，谁知她便要求孙女下跪道歉！”

西陵娇自觉得到了祖母信赖，便松了一口气，把藏在心底里的话一股脑抖搂出来了。

说道最后，她似乎还不服气，委屈地看向上首的老夫人。

秋姨娘听着自家女儿没脑子似的把事情讲出来之后，心里悔恨的紧: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无脑蠢物！

她原本低着的头这下埋得更低了。

“宁南侯府的小姐不讲道理？”

西陵老夫人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沧桑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明的光。

“是啊，祖母。”

西陵娇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