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值日交给卫生委员,时溪也懒得监督今早的几个男生，放了学就冲向学校门口找周倩倩。m.bokuwenxue.com

顾延州斜挎着书包，懒懒地跟在她身后。

傍晚的夕阳斜照,马路上的人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整片天空都是橘黄色，仿佛空气中的浮尘也染上了微醺的光晕。

时溪站在斑马线旁边回头，背对着夕阳，看向插兜慢慢走上来的顾延州。他里面的衣服已经干了,外套松垮的搭在身上，多了几分懒痞。

他们中间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互相看着对方。

周倩倩站在路口,见时溪来了,隔着老远喊她：“时溪,你快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时溪这才转过身，跑到周倩倩身边，抱着她的手臂一顿撒娇，“倩倩，我们班有个坏人,居然说要将我抓回家。”

“谁？”周倩倩抓紧她的手臂,“谁那么坏？男的女的？”

“男的。我的新同桌。”

“哎哟，你们换座位了？不过你之前的同桌不也是男的。”

顾延州已经站在斑马线旁边,插兜而立，阳光将他棱角锐利的轮廓晕染得柔和，眼睫毛长而窄，逆着光,浅棕色的瞳孔深邃。

车流来往之间，他们两个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互不搭话，也不靠近，像个不熟的陌生人。

在她们等待绿灯期间，时溪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大拇指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她的手机还是爸妈淘汰下来的旧款，功能很简单，清清内存还能用。

她一般是用手机聊天和看小说，其余时间用来听歌。

有个隔壁班的男生走过来，表情腼腆地向时溪打招呼，将手机伸过来，“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时溪正好赶上主流社交软件从QQ迁移到微信的时代，她正想将自己的一维码亮出，低头却看到他屏幕上显示的是数字键盘的界面。

她只好报出自己的手机号：“135......”

对面的男生也记得飞快，最后还要确认地重新念一遍。

男生走后，绿灯刚好亮起。

原本还站在旁边的顾延州脚步很快，穿梭在马路中央，没多久就消失在时溪的视线里。

回到家后，时父时母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饭菜。一家人吃完饭，和和美美地窝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时溪在课间都将作业写完了，晚上预习完明天的知识点，大概十点多就能睡觉。她看着电视剧，同时低头在微信上跟周倩倩聊天。

通讯录那一栏蓦地弹出一个红色的“1”。

时溪心想该不会是今天主动问她联系方式的男生吧，结果点开验证消息，发现头像是个纯黑色的图，添加人只备注了一个字。

——“顾”

顾？

顾什么？

时溪心想那个男生还真是高冷，搞得跟她同桌一个模样似的，叫什么名字也不好好说。

她正要按下同意，周倩倩发来一段话：【今天问你要联系方式的那个男生是我同桌。他家里断网，所以只能跟你短信联系，你看他有没有找你？】

时溪：【？】

家里断网？

那现在这个加她的人是谁？

一瞬间，时溪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可能的人，但细想却怎么都想不通。

难道是顾延州啊？

可是她还没给过他联系方式，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时溪故意拒绝好友添加，还在备注那里写上一句：【不好意思，家里管得严，不让我添加不认识的男生微信。】

发送过去。

对面很快就回复道：【你那个长得很帅的同桌，年级第一，CMO保送生。你今天还抢他作业本，总该认识了吧？】

“......”

还真是他。

时溪偷偷勾了勾唇角，还要故意发过去：【不认识，那是谁？】

没多久，手机屏幕从微信聊天界面切换到电话模式。看着那一串显示归属地是南淮的陌生号码，时溪知道那是顾延州，也没什么理由不接。

接通的第一句话，对面道：“时班长，我微信，通过一下。”

顾延州低沉磁性的少年音从话筒里传来，进入耳膜时，莫名让人心口一颤。

明知时父时母听不见，但时溪还是感觉心慌慌。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男生通电话，那种说不出口的新奇感觉是跟同性通话时没有的。

她从沙发上起身，急急忙忙闪身跑进房间，捂了捂嘴，偷偷躲进被窝里说话。耳边的少年音仿佛更大，“时班长？”

“顾延州。”时溪想翻出耳机，但是忘记放在哪里了，只能继续这么听着，“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他挺得瑟，“你跟那个男生报手机号的时候，我偷听到了。”

那句“我偷听到了”说得坦坦荡荡，一点都没有偷听者的廉耻，那语气差点让时溪觉得是自己亲口告诉他的。

没皮没脸。

不过顾延州也是厉害，居然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而且还没用其他工具记录。

这么聪明的脑子，怪不得能考年级第一。

时溪躲进被子里，露出一个小空隙，警惕地盯着紧闭的房间门口，故意笑道：“顾延州，我该夸你记忆力好呢，还是夸你对本班长上心啊？”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还不觉得暧昧，继续调侃他。

“人家那个男生听了两遍才记清楚，你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而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你的耳朵也是挺厉害的。”

“......”

对面好久都没说话。

时溪翘着脚脚，心不在焉地拿起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继续笑他：“喂，顾延州，你有什么狡辩的话要发表一下？”

少年轻笑了声，“时班长，你都让我狡辩了，我还有什么话可以发表？”

“噢，那我替你回答一下。”时溪轻咳，故意压低嗓音。

“我，顾延州，从开学第一天就崇拜时溪，一直想要她的微信号，但是不敢问。于是等到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我终于偷听到她跟其他男生的对话，偷偷记下电话号码，抢在其他人之前，成为第一个跟她打电话的男同学！”

顾延州安静地听完，还很配合她的表演，时不时就“嗯”一声。

时溪见他反应还挺平淡的，连忙问：“怎么样？这个狡辩的理由是不是很充分？”

“我是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男同学？”

“......”

她越听越不对劲。

“噢，我好像知道了时班长的秘密。”少年拖着调子道，“原来之前还没有男同学给你打过电话。”

“看来时班长挺乖的。”

时溪：“......”

顾延州重新进入正题，“那时班长的微信里多一个男同学的联系方式，不过分吧？”

她腆着小脸道：“多一个顾延州，可能挺过分的。”

“......”他沉默，而后好笑，“时班长，我特地下载微信就为了加你，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时溪惊讶，“你为了我才下载微信？怎么可能？”

“骗你干嘛。”

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时溪自己也没搞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居然有人是为了她，所以才开的微信号。

那她岂不是，会成为他列表里的第一个人。

时溪听话筒的耳朵已经烫得快冒烟了，连忙离远一点，快速跟顾延州说声“知道了”，急匆匆挂断电话。

切回微信。

她同意了顾延州的添加好友申请，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备注里打上顾延州的名字。

想起顾延州刚才的话，时溪连忙点开唯一置顶的周倩倩，敲字的手都有些颤抖，【倩倩！快出来！啊啊啊我要疯了！】

周倩倩：【怎么了？】

时溪：【我觉得我同桌在撩我！！！怎么办！！！这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

周倩倩：【你下午还说他是坏人要拐你回家，现在又说他在撩你。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溪：【同桌关系啊！之前我俩是有点矛盾，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这两天接触下来，他人其实还不错，只要不让我帮他写作业就好了。[欲哭无泪].jpg】

周倩倩：【......】

时溪咬着手指等周倩倩下一句回复。转头，顾延州也发来一条微信：【写作业了没？】

她点开跟他的聊天界面：【我肯定写了啊。】

同时，周倩倩回复：【......他居然让你帮他写作业？听上去就不像在撩你啊，溪溪。】

时溪：【为什么这么说？】

周倩倩：【他要是真撩你，就应该放学后约你一起去写作业。让你帮他写作业算怎么回事儿？主动找你或许是为了监工呢，这是在欺负你呀！】

时溪：“......”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周倩倩给她分析完，顾延州的信息也紧跟其后。

每个字都很欠打。

瞬间戳破了她脑子里所有旖旎的粉色泡泡。

他说：

【我是指，我的作业。】

“......”

呵。

原来真是为了这个目的。

时溪自动将他们今晚的对话重新翻译了一遍。

“看来时班长挺乖的。”

——你好像很好欺负。

“我特地下载微信就为了加你。”

——为了更好地监工。

果然，人不能太自作多情。

时溪将所有对话的潜在意思理顺后，没好气地回复他：【我没写，你自己写。】

顾延州：【噢，时班长不想要流动红旗了？】

他还好意思说！仗着自己成绩好，平时让科任老师抓住把柄扣分，到了考试就拿个第一给班级疯狂加分。

现在拿捏她是班长，还要架着她帮忙写作业。

想得太美！

时溪：【不聊了！睡觉！】

顾延州：【现在才九点，时班长平时这么早睡？】

时溪：【我爱养生。】

她将手机扔一边，盖起被子想睡觉，翻来覆去地没睡着，重新将手机拿起来时，发现顾延州换了一个头像。

一张很有氛围感的图片。

夜空中的一颗明星。

......

寂寥孤冷的屋子里，窗外的一轮月亮被乌云遮挡，老巷里的街灯被细小的蚊虫包围，深处传来生锈的铁门关合的声音，狗吠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吵耳。

顾延州将手机放在桌上，右手拿着一柄螺丝批，小心翼翼地将细小的螺丝钉一一扭出来。

台灯将手机的线路板照得通体发亮，银黑色的电池放置在一旁，顶端连通着一条红色的电线，各种零零碎碎的块状零部件按门类放好。

他将能接收到更远信号的射频天线装进去，最后安上电池，盖上塑料后盖，重新按下开关机键。

新零件能让手机蹭到更远处的公共WiFi信号，加上不用花钱买流量，每个月能省下一大笔钱。

顾延州生活的地方偏远，信号基本上没有，回学校也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所以他早上接近五点的时候就要起床了。

作业没写，是因为晚上要拆手机零部件去倒卖，赚钱生活。

课上睡觉，是因为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得益于异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他每天只需要看一遍书就能记住大概内容，考前过一遍习题了解考点，睡前再背一背课文，基本上能应付普通的考试。

从小学到初中，他的生活就是这样，要不是今天听到了某个小姑娘的电话号码，他也懒得去注册微信，花时间去研究一款新软件。

这段时间他存了一大笔钱，加上不久前获得的数竞比赛奖金，买下一台高配置的电脑应该不成问题。有了电脑，他就能开展更多赚钱的工作。

忙完今晚的工作，顾延州随手拿出科目练习本。每一本的内页都是空白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写。

他在封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翻开今天各科的作业安排，懒得按要求抄题目，随便扫了眼，快速心算，最后下笔就是答案。

半小时内，数理类的科目都写完了。

其他科目都是背诵知识点。

相当于没有作业。

顾延州嫌弃地将作业本扔回书包里，双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姿势慵懒地点开时溪的聊天框。

顾延州：【时班长睡了吗？】

顾延州：【作业做不完了怎么办？题目都太难了。】

顾延州：【你不回复的话，那我就不做了。[微笑]】

-

第一天早上，时溪将考勤任务交给副班，自己亲自站在讲台上监督其他同学交作业。

早读时间还没到，班上的同学也没完全到齐。顾延州的座位上没人，只有一个黑色书包，桌上放了几本练习册和课本。

小组长过去收作业，来到他桌前伸手翻了翻，拿走了。

学习委员收集好所有科目的交作业情况，转头交给时溪，笑得很灿烂，“今天，全部人交齐。”

时溪：“全部人？顾延州呢？”

“他的也交齐了。”

好意外！

时溪连忙从各科作业中找到他的本子，随手翻了翻。字体还是很飘逸潦草，没怎么好好写，解题步骤是能省就省，但仔细一看，所有答案都是对的。

甚至，还有更离谱的。

连步骤都没有，直接就是答案。

第3题：

解：18

这在数学老师口中已经是骂过很多回了——“答案写得再对也没用，步骤分全部扣光。”

八点准时，早读铃响。

顾延州拿着水杯走进教室，时溪刚想找他，连忙从讲台上下来，推着他往两人座位的方向走去。

“顾延州，你今天居然交作业了！”时溪眼眸亮晶晶的，“怎么回事？你是良心发现了吗？”

少年比她高大好多，走在前面挡得连路都看不见，声音像是从头顶砸下来似的，“我只是嫌你的字丑，所以自己写了。”

“......”

时溪将白眼翻了翻。

还嫌她的字丑，某人的字简直都要飞起来了。

她也要吐槽他：“你的数学作业真是做得一塌糊涂，不像我，每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

顾延州也不在意，“步骤哪里需要写得那么清楚，答案正确就行了。”

“可是老师会看呀。”

“谁要写给老师看了！”

时溪没听懂他最后那句话，还要追着问：“你写作业不是写给老师看，难道是写给我看呀？”

“......”

顾延州懒得理她，大长腿一迈，进了自己的座位，身体懒懒散散地靠着墙边而坐，下眼睑的黑眼圈微显，扯起嘴角，“不然？”

这两个字落下，刚好跟岑主任的声音撞在一起。

“时溪，你过来！我们班今天的考勤情况怎么这么差？”

时溪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转头跑到岑主任面前，开始处理今天考勤的情况。

顾延州不爽地看着时溪的背影，又往后瞪向其他人，撇了撇嘴，烦躁地将课本扔在桌上。

......

这种不爽的心情延续到第一节课下课。

时溪还觉得他莫名其妙，也不像昨天那么乖了。顾延州第一节课倒头就睡，手臂还压着她的课本，刚拉出来就被他重新拉回去。

处处都透露着“他故意的”。

非要气她个半死。

下了课，时溪抓起顾延州的后领子锤他肩膀，一拳一拳下去，底下的人闷哼几声，怒了。

顾延州蹙着眉，任由她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胸膛上。

“顾延州！你干嘛呢？上课叫你不要睡觉、不要睡觉，你不听，还压着我的书，搞得我第一节课都没怎么听，都被老师点起来了。”

时溪越想越气，拳头更重。

“你是不是看我不爽？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要不咱俩打一架。”

坐后排的林睿和徐路连忙劝架，先压着顾延州不让动。他也没想动，只是时溪打得太狠了，弄得他有点疼。

顾延州压着火气，最终没憋住，起身时一把将两个男生推开。他双手抓着时溪捶过来的手臂，猛地一下，将她整个人按在桌上。

时溪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人，跟他的鼻梁差点撞上，自己两边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按着，后背也紧贴着椅子，动都不能动。

而顾延州还站着，但整个上半身几乎要跟她严丝密合地紧贴，手上的动作更是大得要将她碾碎。

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同一时间，班上的同学全部看向他们。

安静一瞬。

随后爆发出一阵轰动的起哄声，还有人带头道：“时班长，你要是再说自己跟顾延州没关系，我们都不相信了啊。”

“......”

时溪好不容易才从顾延州紧锁的目光中跑出去，看向那个起哄的男生，气急败坏道：“闭嘴！你昨天的值日做得太差了！今天重做。”

没人敢继续说话了。

时溪伸手推开身上的顾延州，整个人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顾延州也坐回自己的座位，胸膛剧烈起伏，手臂还搭在两边，眼睛不看她，闷闷解释了一句。

“你先惹我的。”

想起他们刚才的距离那么近，早就越过了男女之间的安全范围，要是那个时候有人在后面推他一把，估计都能当众亲嘴了。

时溪呼吸还没平复下来，赶紧拿起桌上的水杯，跑了出去。

班上再次传来起哄声。

走廊上，其他班的同学打打闹闹，女生们结伴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八卦，男生们拿着棋牌偷偷在桌底下玩。

结果这么吵的环境，都盖不过耳边的心跳声。

时溪跑到饮水机旁，没注意，差点被热水烫到。她打开水瓶准备装水，没过多久，鼻子就闻到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

顾延州也拿着水杯过来了。

两人互相无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出水口慢吞吞的流出温水，潺潺流水声遮盖住所有的声音。

谭平从后面跑上来，拍着顾延州的肩膀，完全没留意到气氛的古怪，“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居然开微信了都不告诉我。”

时溪站在旁边，不偏不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谭平：“顾延州，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玩微信的吗，怎么昨天突然开了？心血来潮？还是从世外桃源回来，想重新加入人类世界了？”

顾延州手上的水杯都要满了，他却没有动手去关。

最后还是时溪好心帮了忙。

两人互相对视，只看对方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谭平拍他肩膀，恍然大悟，“该不会是因为女人才开的吧？”

“......”

时溪将水杯装满，赶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