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一双眼睛紧盯着老婆婆，半分不敢挪开视线，大有老婆婆敢上手她便上前掀翻她的气势。m.boshuoge.com

忽而，老婆婆怀里的孩童动了动，张开了眼睛，呼吸恢复正常频率。

老婆婆松开手，浑浊的眼球漾开一层光:“娃儿，娃儿？”

江毓宁转了转被抓痛的手腕，轻声道:“老人家，这里对着风口，灰尘多，不利于他的病情，不如先带他回家，然后我再给他好好瞧瞧。”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家会那么远，沿着街巷七绕八绕的直把江毓宁和知夏绕得晕头转向。

江毓宁从不知道，繁华的汴京城内还会藏着这么多人迹罕至的小径，活像人体内被打乱的肠道，东弯西曲，盘旋往复。

行了数里，山路转了个大弯。

最终，经过被青山所覆盖的区域，爬一道弯坡上去，看到参差错落的树林包裹着成片成片的梯田，她们到达了一间隐于稻田后的房屋。

细窄的小路边，种着碧绿浓厚的苜蓿。

知夏望着下沉的日头有些凌乱:“小姐，奴婢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江毓宁撑着双腿平缓呼吸，看着前边背着孙儿步履蹒跚的老人，喘着气道:“没关系，我也不记得了。”

知夏更凌乱了。

此处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像是坐落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几里路才有一户人家，通往下山的也仅有一条小道，像这种地方，通常是最受野猪和蛇蟒亲赖，知夏没有胆量在这儿过夜，却也更没胆量在天黑后赶夜路。

她要哭了，想要叫江毓宁趁着天黑前下山，却见她已然跟着老婆婆进了屋。

山上的天黑得早，稍一耽搁，灰蓝的天幕已经沉沉地下来。

看着江毓宁坐在床边一脸认真而专注地诊脉，知夏认命，放弃了挣扎，站在一旁歪着小脑袋，安静地充当一个背景板，偶尔在江毓宁需要时搭把手，慢慢地，竟也平静了下来。

老婆婆端着两碗清水进来:“宁大夫，我家孙儿咋样了？”

江毓宁把小孩的手放回被褥中，往肩颈的方向掖了掖，站起身从老婆婆手中接过水，将豁口较少的那只瓷碗递给知夏，水底沉淀有类似杂草的异物，江毓宁喝了两口缓解干燥的喉咙后才对老婆婆道:“老人家，我刚才听你说，他经常在春秋时节的夜间和凌晨咳嗽，伴有白色泡沫痰，今天又突然持续发作了半个多时辰，我刚刚隔着衣服听了他的胸音，有哮鸣音，呼气音延长，如果我的诊断没错的话，应该是咳嗽变异性哮喘。”

咳嗽变异性哮喘也叫咳嗽性哮喘，是哮喘的一种形式，病理生理改变与哮喘病一样，也是持续气道炎症反应与气道高反应性，因以咳嗽为惟一症状，故而缺乏特异性，常被误诊为支气管炎。

咳嗽性哮喘的发病原因是错综复杂的，除了遗传素质、免疫状态、精神心理状态、内分泌和健康状态等主观因素外，常在吸入刺激性气味、冷空气、接触变应原、运动或上呼吸道感染后诱发，多在夜间或凌晨加剧，有的患者发作有一定季节性，以春秋为多。

江毓宁微微皱眉，扣着碗的双手顺着碗壁摩挲。

咳嗽变异性哮喘，是非常现代的词汇，就算原主再怎么懂医理，也不会出现这种称呼，而随着这个词汇发散延伸的症状特点，不过是她听过父母说过几嘴而已，但在她做出诊断的瞬间，一字不漏地全冲进了脑海。

这具身体，似乎被激发出一种异能。

而且，哮喘的话，她记得，江晚霁也是这个病，可为什么……

老婆婆说道:“宁大夫，老太婆我年纪大了听不懂，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娃儿这个病是不是绝症？”

江毓宁收起思绪，应道:“老人家，他这个病不是绝症，可我也得跟您说句实话，这个病是不太好治，但是呢咱们只要找到对症的方子，按时复诊就能控制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样预防发作或者加重。”

“有了方子，得开药，还要复诊……那，那得花不少银子吧。”老婆婆嗓音颤抖。

江毓宁巡梭了一贫如洗的屋子一圈，找不到第三个人生活的痕迹，想了想，还是问道:“老人家，他是你的亲孙子吗？我能问下他的父母都去哪儿了吗？为什么都不管他？”

老婆婆垂了垂眼，干瘪下塌的嘴巴，一张一翕在抖动:“这娃的爹娘，很早就没了，如今就剩下我们孤儿老母。”

知夏从江毓宁手中收走碗，猜测道:“小姐，你刚刚说哮喘会遗传，不好治，那老人家，你的儿子儿媳妇都是得了此病还是因故过世的啊？”

江毓宁没有知夏八卦得这么直接，但她其实也很好奇，这有助于她更准确地了解小孩的病情，于是她询问道:“老人家，是这样吗？”

老婆婆缓且慢地摇了摇头，急促的呼吸像是缺了氧，眼眶顷刻间就湿润模糊起来，皱纹覆盖的脸上流下两行泪，发出两声低咳，喘着气声音微弱地说:“我那苦命的儿子，他是叫人，活活给打死的。”

顷刻之间，她喉间溢出一声又一声破碎嘶哑的哭声，泪水将她的整张脸浸湿，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怆，恍若野兽般地悲鸣。

哭声沉重地压入耳膜，知夏瞳孔剧烈扩张，喉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根本说不出话。

江毓宁呼吸有点不稳，张了张嘴，问道:“报官了吗？”

“就是因为报了官，我的儿媳也叫人糟蹋了，那些畜生不是人啊……她丢下不到周岁的娃，投河自尽了。”

“天呐，这还有王法吗？”知夏脸色惨白，发出极度震惊后的惊恐声，水雾浸满了她的瞳孔。

江毓宁将眸光投向床上的孩童，他看着最多六七岁，一个年近古稀之年的老人是怎么将他拉扯到这么大的。

“后来呢，有没有把那些人都抓起来！”知夏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