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角落干着活儿，洪绣往他的方向走时，他也未曾抬头，仿佛对于有人家买他这件事并没有特别大的期待。m.zhhrzx.com

洪绣站住，盯着他的手一起一落地擦着门，人牙子觉得有戏，抬手就想叫过来，洪绣伸手拦住了。

“先等等。”

那人也没被这边的动静打扰，默默地擦着门，虽然是简单的动作，但是洪绣看出来了，他力度不错。

这才使了眼色，让老王把他叫过来。

“擦门的那个，过来。”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看人牙子，不太确定是叫他，又左右看了一下有没有别人也在擦门，发现附近只有他做这个工作。

“别看了，叫你呢。”

那人马上走了过来，怕人家久等，神色仍然没有变得惊喜。

倒是很稳重，洪绣想。

待那人走了过来，洪绣才开始注意到他的穿着。

和别人穿的倒是没有区别，只是他身量较高，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被撑开了，每一个破洞都十分清楚，一些破得严重的，都落下了小布条垂挂在腿上，不曾拖到地面。

“你叫什么？”

“木头。”

“这人我要了。”

洪绣话一出，老王先是震惊，接着很高兴，抢过木头手中的抹布，把他推到洪绣身旁。

木头却丝毫没有被推动，待老王收回手，他才跨了一步到洪绣旁边站着，表情还是没变。

洪绣转头看了地瓜一眼，地瓜立刻领会，带着木头就走了。

“像这样的还有多少？”

“哎哟，这是今天才到的货，是从别的县城人牙子手中收过来的，同一批的货隔壁老李收得最多，我去得晚，手头货又多，只看了这一个，您要是有想法，我给您引荐引荐。”

“那你带路吧。”

“得嘞，您这边请。”

洪绣跟着老王出了院子，到了隔壁院子。

“老李。”

“来啦，大生意做成了？”

洪绣没看到人，只听到声音，不一会儿有一间屋子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正是老李，看到洪绣的时候顿时说不出话，手比划着。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洪府小姐，来买些下人，你今天收的那批货呢，带过来给洪小姐瞧瞧。”

老李听了笑开了花。

“您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没多少功夫，老李就带着七个男孩过来了，一个个十分高挑，和木头差不多的身量，并排站在洪绣面前。

“洪小姐你看？”

洪绣没有答话，走上去摸了摸他们的骨骼，每一个都很硬朗。

“这些人以前都是干什么的，不正经的我可不敢用。”

“您大可放心，南边发了水患，很多穷人家的孩子痛失房屋和家人，只好卖身为奴，并不是不干净的人家。”

“南边水患，我怎么没有听说？”

“今早才传的消息，我们这一行得到的消息不亚于上面。”

“难怪。行了，这些我都要了，芋头。”

芋头拿出银子，付给了老李，又给了些费用给老王。

两个人接过银子掂了掂两下，乐呵呵地给洪绣鞠躬感谢。

“小姐您要不要看点别的？”

“可有别的，要那种有力气干活的。”

“您放心，都是有力气的。”

老李把洪绣引到那些下人干活的地方，洪绣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刚刚那些好。

所以看了一圈，就没有了兴趣。

“罢了，我也累了，就先刚刚那些吧。”

“好嘞，您走好，有需要再来啊。”

老李和老王把洪绣送出院子，老李说了句客气话就回去了。

“小姐，您看还需不需要那些孩童。”

“暂且不需要了，有需要再找你。”

“好的，那您慢走。”

洪绣让芋头把刚刚的木头钱给了老王，带着芋头和那群刚买的下人走了。

芋头拿着一叠卖身契，折了起来，给洪绣扇风。

“小姐，另一个人牙子那里我们不去了吗？”

“不去了。”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

“你先去告诉那人牙子，说我们已经不需要了，再去叫三辆马车”

“是。”

芋头把卖身契递给洪绣就跑了。

洪绣找了一处屋檐，好歹挡挡这似火的骄阳，拿着卖身契自己扇风。

天气实在是热，洪绣后背已经流了不少汗，里衣紧贴着身体，洪绣挪到墙边，手悄悄伸到身后，往外扯了扯衣服，好让它远离自己的身体。

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手中还是不停摇动。

好在芋头利索，过了才一会儿也就带着马车回来了。

洪绣分配了一下人，把他们安排到两辆车上，自己和芋头坐另一辆。

等出了城门，到了某处小树林，洪绣便让停了车。

“芋头，去叫两个过来。”

“小姐，他们是男子。”

“无妨，现下没什么人。”

洪绣其实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人言可畏，所以她不得不小心。

“但是别人发现我们和男子同坐一辆马车，会不会小题大做啊？”

“会。”

“啊？那……”

“你放心，已经出了城门，这里没人，去把他们叫过来吧。”

“好，奴婢这就去。”

芋头下了马车，随便叫了两个人，带到洪绣面前。

四个人在马车里，芋头略显拘束，另外两个人头都不敢抬，也不说话。

“你们两个叫什么？”

那两人听到洪绣提到他们，才缓缓抬头，先是对视，再回答问题:

“我叫宋连。”

“我叫宋化。”

都姓宋？

“你们可是认识？”

“认识，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因家中遭了难，才不得已为奴。”

宋连勾起了伤心事，两个人眼眶里充满了眼泪，只是都强忍着没掉下来。

“木头你们认识吗？”

“认识。”

“他也姓宋？”

“是，他不爱说话，我们从小叫他木头，也没有个正经名字。”

“那你们家中可还有亲人？”

洪绣本来不想问，免得他们难过，但是不问又不能了解情况，只好开口。

“五年前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这次水患也没了。”

宋连这次再没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还没掉落，手就擦去了。

“你呢？”

洪绣觉得自己真是往人伤口撒盐，心中格外不忍。

“我和他情况差不多，父母也都走了。”

宋化倒是还一直忍住。

“那其他人呢？”

“宋觉有个妹妹在老家，宋羽还有个弟弟，其他人和我们两个一样，家中无人了。”

洪绣感怀他们的身世，天灾人祸，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

“你们以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我们一个村的都是捕猎为生，除此也没有别的技能了。”

“难怪我瞧着你们都有些功夫底子。”

“常年和猎物打交道，会一些皮毛。”

“已经很难得了。”

一路上都是宋连在说话，宋化在听，时不时配合着点头，像个听从指挥的弟弟。

“你们都多大？”

“我十六，宋化十五，其他人也都十四十五。”

就比洪绣小一两岁。

洪绣叹了口气，差不多的年岁，有的人却要受生离死别的苦。

于是也不再说话，都默默地坐车。宋连他们本想下车，洪绣没让，他们只得坐好。

一路上也平静，没什么事情发生，聊了许久，终于听到车夫说了句: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