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坐下又起来，去到锅边转悠，面团被老妇人托在掌中，左手拇指和食指掐住，右手三根手指相捏，一捻一搓一揪一个猫耳朵般的面片便被投入了噗噗的滚水中，老妇人手快，一息能揪好几片，面片沉下再飘起，顷刻就用笊篱搭起来一碗。m.lzwl2015.com

晴岚这就又换上了一副贤惠媳妇的模样，“老爹这一手揉面的功夫可有年头了吧，汤清面软，不知都有何种浇头？”

老头不愿多说，老妇人开口:“有小咸菜还有卤鸡蛋，娘子想加哪个？”

“没有卤豆腐？”

“没有——”木勺伸向卤蛋的手停住，老妇人的神色也顿住。

“那就四碗加两个鸡蛋的，两碗加一个的——”贤惠媳妇笑的娴静，似是个街头上纳着鞋底子与人话家常的小媳妇，“婆婆以后不妨把豆腐也卤了当浇头，豆腐吸汤，卤出来比鸡蛋的味儿还好，还有黄豆也可以，把黄豆泡了搁卤汤里煮……”

老夫妻再不想跟生人多说话这会子听这贤惠媳妇跟自己出主意也不得不应声，豆腐成不成的他们不知，但黄豆一准成，他们这儿的地贫，别的庄稼收成不好，唯有豆子，不管是盐碱地里还是山根根底下都能收上几箩筐来，平常吃豆饭吃的涨肚，却从未想过把豆子放进卤汤里煮，好吃了不说，关键还省银钱不是？

老妇人很快被晴岚带着说起话来，觉得这小娘子不光人长得好看说话随和心底也良善。

手里的面团渐小，锅里的面片渐多，老妇人的话也渐多——

晴岚纳一针，“我娘家那边有一种桃花面……”

老妇人揪一碗面，“和面得三醒三揉……”

晴岚再纳一针:“婆婆的面揪的匀溜……”

老妇人将面搭起:“干了有快三十年了……”

这边，阿水一边往嘴里扒面一边跟坐于他左右的赵璟和冯璜说话:“趁岚姐吵架的功夫我们进了那两间屋子，地下有密室，里头有藏人祸害人的痕迹……仓房就更不用说了，后头有暗门，咱们刚把东西放好紧跟着就有人潜进去翻看了马车，三子听到了他们说话——”

阿水说到这里停了停，隐晦的看了眼正跟老妇人聊得热闹的晴岚和靠在赵璟身侧一声不吭的杨娉将嗓门压得更低，“说白绢值钱人更值钱……把人留下……一共看到五个人，掌柜、小二、掌厨还有两个护院……”

赵璟眼角眯了眯从下面握住了杨娉的手，冯璜则直接捏断了手里的筷子，“会在夜里动手？那咱们守株待兔？”

“以身犯险不值当，直接把摊子掀了将人绑了交给来查案的就是，小辉应该快到了，再留封信给他。”

杨娉谨记着晴岚不让自己开口说话的事，贴近赵璟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那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或者万一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到时再没有证据怎么办？”

那边，晴岚说她夫君拉了两车绸缎在五原县一匹没卖出去，老妇人说五原县有钱的人家差不多都去了乡下买庄子置地，说城里三家布铺关了两家。

晴岚又说快过中秋了婆婆不若蒸些甜饼来卖，老妇人说每到月圆之夜这城里都闹鬼，大半夜呜呜咽咽个没完谁有心思祭月。

赵璟捏捏她的手轻声开口:“无事，顶多就是用些腌臜手段做些谋财害命的勾当，只一家客栈尚不能将整个县城搅的乌烟瘴气，那些……的事便是与他们有瓜葛也当了了，且有的是让他们开口的法子。”

“赵公子言之有理。”阿水将碗里的面汤悉数倒进嘴里，筷子扒的哗啦响，还不耽误出声，“打熬了多少年的奸细都挺不过咱们的手段，更不消说几个蟊贼，二小姐你们慢用，我先回去盯住他们。”

晴岚同人说着话还不耽误听这边的话，听到阿水要走便屈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后接着道:“婆婆可别唬人，好好的县城闹什么鬼，别不是有人故意捣乱吧，我们可都知你们县两年了连个正经的县令都没有。”

老妇人刚张开的嘴因着其老伴儿的咳嗽声而尴尬的闭上，晴岚却一改先前笑吟吟小媳妇的模样，收了鞋底子亮出了针，“老爹很不必藏着掖着，咱们这些常年在外行走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听过没见过？大户人家杀妻夺子的，江湖黑店杀人劫财的，还有那强人拦路的……行商在外本就凶险，靠的不就是耳聪目明才得以避祸？您这一说我们这一听，有用呢就长个心眼儿，没用呢就当成个乐子……老爹说是与不是？”

“货卖不出去，我们明儿就走，从此跟老爹和婆婆再不相见！”晴岚说着往正往桌上端碗的老妇人手里塞了块碎银眼睛却看向老头道:“我看老爹是个眼明的，不若就指点咱们两句，也省的冲撞了哪个。”

不知这老头是被晴岚的哪句话触动，撑起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似是不再抗拒，老妇人得了银子又看了老伴儿的脸色，长叹一声开口:“不是瞒着小娘子，实在是，俺们也不知咋回事，客人看这大街上可还有人？从半下午起，除了我这汤饼铺子外连个摆摊卖货的都没了啊！”

晴岚乘胜追击，“是没人上街还是官府不允？月圆之夜闹鬼一说又从何而来？”

“也没人不允，就是人少……十五的时候大半夜的大街上有人又哭又喊……”

“你们亲耳听到了还是听人说的？”

“这……听说，都不敢出来，中秋节这会闹的最凶……”

老妇人说半截藏半截吭哧半天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头把面收了搁盆里，再拿盖帘将面盆盖了，扯了个马扎过来坐到离桌子不远的地方开了口:“几位客人恐是为了城北死人的事儿来的？”

这下没等几人回应老妇人头一个变了脸色，面色青白带了惶恐，哆哆嗦嗦地摸出先前晴岚给她的银子就往桌上扔，“你们快走，快走，老头子快让他们走！”

老头却拽住了她，并将其摁在了另一个马扎上，攥了拳头接着说话:“老婆子别怕，黄土都埋到脖颈了有啥可怕的，老头子卖了半辈子汤饼识人的本事还有几分，几位客人怕都不是一般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