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旺基双眼一亮，啪的撂下茶碗，一拍大腿坐起身，“爹，高，高呀！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回她家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儿这就去叫管家备礼，把前儿收的那根参也带上？”

“带上！”

牛地主豪气挥手，成败在此一举，他觉得自己的主意佳之又佳，殊不知这边爷俩的计策还没到达管家耳里就被隔着墙头传到了窝在外头柴垛里的黑衣小厮那里，就是那个被派去云州府搬救兵的小厮——小满，小满没啥亲眷，但在这府里呆了好几年，里里外外的家仆丫鬟就没有他不熟的。www.youminggu.com

小满原本打算卖了大青马后逃之夭夭的，不想却被小辉截住，砰砰嚓嚓一顿教训后方知对方已经布下了个天罗地网正等牛地主往里钻。在牛家呆了几年龌龊事见过不少，私底下再有腹诽也得依附主家过活又惧怕牛地主的淫威便做出了个忠心耿耿的表相来，但到底也是个良心未泯的苦孩子，快被淹死时有人伸出一只手自然牢牢抓住。他一回来就悄悄接触上了同自己有几分意思的小丫鬟，小丫鬟长的清秀，早就被牛地主盯上了，还好这丫头有几分机灵，用他儿子打掩护费尽心思在那爷俩之间周旋才得以保住清白。

叮嘱了小桃小心行事又左右确定无人后小满撒丫子就往事先约定好的地方跑。

这消息让冯璜差点跳脚，让赵璟攥紧了指尖，片刻后才开了口:“明县令那里还没收到州府送来的公函？”

“这案子牵连甚广，又与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牵扯到一起，州府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那个姓胡的牙也咬的紧，死活坚持那些个被他送进秦楼楚馆的丫头小子是自愿卖身到他家又因犯了错事才被卖进那种地方的，硬是没咬出这个祸害来，后来还是又动了一个关系才拿到证据让他吐的口，取证颇费了些功夫，明堂舅舅那里想来明后两日才能接到协调公函，知道这王八蛋会蹦跶一下，没想到会是这种——”

会是这种恶心人的法子，冯璜恨恨地捶了自己一拳，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被送回京城换他哥来这儿的场景，暗自气恼。

这主意不高明，但恶毒，就像是新做的鞋子上被人擤了鼻涕一样——恶心人。

“还等什么？想办法拦下他们！”赵璟向来温和的眉宇间陡然透出杀气，“真要让他们走到了村口或者半路上露出一星半点来你知道冯叔和金姨会怎么收拾你，想不出主意就直接打晕关起来！别忘了程师傅走之前怎么叮嘱你的，还有过年时徐先生也会来……你带他们去办事，我回去找冯叔商量。”

他爹他娘的怒火，程师傅的威压，徐二公子的手段……一样一样从脑子里闪过，冯璜直觉一股火气从胸腔喷薄而出。

赵璟心下盘算片刻后也快速转身消失在了原地，几刻钟后在小书房里与冯念恩相对而坐，茶水满上他缓缓开口:“……冯叔，我知您是为谨慎，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近两年来云州被人瞩目已不止一次，外头世扰俗乱又如何能让人心下畅然，另一面，娉娉年岁渐长，像牛家这种怀有龌龊心思之人也绝不会只有一个，冯叔，你这种来一个杀一个的做法委实太过被动也太过牵扯精力……”

盯着茶碗上方缭绕的雾气许久冯念恩终于开口:“真决定这么做？”

“是！”赵璟肃然点头，“冯叔不必担心动作大了会惊动外头，父王扮聋做哑这些年也并非毫无作为，私底下的班底和人脉还是积攒了一些的，再者，他既已接了鹤鸣关的领兵权那这辖地里的人员动与不动在别人眼中都是一个意思。”

“明县令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为官也谨慎勤勉，但毕竟一县之令所能掌控的范围有限，能调动的物资人手更是少之又少，稍一遇到出格的人和事都会变的被动无力。”

“另外对于我父王的施为来说肃清一下当前局面也十分必要，云睦二州酷寒荒凉人丁稀少，但却是个难得的避祸之地……当今局势不稳，关内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有眼光的人不少，生小心思的人自然也不会少，与其等着被人觊觎不若及早动手先行掌控……可眼下此地尚属化外，底层百姓因教化空白而无知蒙昧，容易受有心之人鼓动利用不说在灾祸面前更容易失了分寸，这一点之前的从雪灾上便能看出，流寇劫匪之事也层出不穷，更有官匪勾结置百姓于水火者……可谓外有觊觎内有纷乱，冯叔，既然咱们打算以此地为居便不能听之任之下去……不过，至于何时动如何动，还请冯叔放心，徐先生不是过阵子会来，到时候我会请他参详。”

冯先生轻叹一口气又用一种看透人心的眼神看了赵璟几眼后轻笑出声，“你小子——这是前前后后都想好了啊？叔知道你的心思，可你自己是否也真的就笃定自己的心思？”

被人点破，赵璟直觉心头发烫，收拢心思摁住微颤的指尖郑重道:“是，我心意已定，愿以一诺相许，不问成否！徐先生那里我也如此承诺过，不管将来，将来如何，这儿都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休戚相关的家人！我好，大家好，我不好，大家依然好！”

“你这是何必——”

赵璟急急打断了对方的话，“冯叔，您信我，若我说我愿意用赵氏先祖的名誉起誓的话您可能看不上，那我愿意用我已逝母亲的名誉起誓，我赵璟、赵明允此生绝不负杨娉，不负杨家，不负徐家！”

几个年轻人平日私下的情谊冯念恩都看在眼里，且不拿杨娉那孩子跟赵璟处的好说事，单看平日的作为也知他是个至情至性的孩子，为人谨慎处事稳重头脑也睿智在几个人中充当了兄长的角色，对杨娉更是珍而重之，因着他身份特殊冯念恩两口子先前也不是没有过顾虑，可到底也不忍破坏了这份纯真，日与岁长，心意弥坚，再后来这顾虑在徐二公子与赵璟谈过话后他也跟着放下了。

此刻见赵璟如此郑重，冯先生也收敛了神色正经道:“小璟，你来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我对你了解的却比你认为的多，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冯叔您说！”

冯先生点头，“嗯，关于徐家的事我不知道二公子给你说了多少，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那就是徐家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包括你们赵家。外头有人道‘流水的朝廷、铁打的世家’，世家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文化和财力，徐家虽算不上一流世家，可这两项全有，不客气的说徐家拥有的或者说可以调动的财力比哪个世家都不差，另外徐家还拥有任何一个世家都不具备东西，那就是在江湖上的号召力和一颗安于为民且兼怀天下的心，所以，徐家会走的很远也很稳。我希望，不管将来你会走到哪一步和徐家杨家的关系会走的哪一步，你都要本着彼此契合又独立的原则行事，小璟，我这么说你可明白可能接受？”

“冯叔，难怪徐二公子会放心的让您扶持杨娉姐弟，因为您有常人没有的眼光格局和冷静之思。”赵璟说着又笑，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嘲，“冯叔，蒙您高看，对我来说来到这里是意外更是冥冥之中的天定，结识你们是我之幸，璟虽不才唯德行一道幸得孟老与您认可，愿以性命相托真心相付，绝无任何绑架利用徐家之意。”

“冯叔，不怪你看不上赵氏一族，其实我也——本朝立国不过百载上位者也有四位，除了太祖与祖父在位的五十年里有过欣欣向荣之象外，百姓哪过过几年风调雨顺的日子？皇伯父这人本性不坏但耳根子太软又智谋不足少了果断杀伐，登基之初便受多个世家牵制，初时父亲还曾帮他平衡多方势力，但随着祖母过世，便就有人开始挑拨起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内忧外患又起，局面便一度混乱，我少不更事时便常听父王偷偷的长吁短叹，可无奈势单力薄，他上下求索不得法后索性选择了装聋作哑甚至求仙问道，一年里有多半数时日都盘桓在外，对府中和朝中之事都不闻不问。我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亡故的，母亲亡故后，外家以无人照料我为由将另一个女儿送进了府，就是现在的侧妃，我母亲的继妹，她这个人，心气高又心机重，一心想超越我母亲当年的名头还想着要荫蔽娘家兄弟，行事十分的，不择手段。父王不喜她，待她冷淡，她又无子，初时便把我当成了她保住自己位子的筹码。后来京都乱局纷生，我的外家更是投靠到了老大门下成了股肱，他们便一致要拉我父王入局，一来图谋父王的话语权二来图谋父王手里的东西，我就更成了他们的工具筹码……那段时日，各种拉拢猜忌甚至暗杀都找上了我，她更是同人布局意图以我的性命来要挟父王站队，进退都不可为之间我便将计就计逃离了那里……其实也算不得逃离，不瞒冯叔，在那之前我已经厌恶了那里许久，只是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