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天井的包间，两个扔在人堆里看不出模样的人已经透过栏杆的缝隙往这边打量了许久，其中一个有些疑惑的开口:“世外高人？”

“嗤！”另一个面露不屑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讥笑，“装的挺像，只怕藏在靴子里的那把短匕才是他常用的兵器！”

“嗯？”先头说话的那个赶紧往剑客的脚下看去，果见那人的靴口处露出一小截短匕的刀柄。www.aiqqx.com

“看见了？夔纹，苏氏的手艺，专配皇家，就是赐下一两把去也轮不到一个跑江湖的来用！”

“啊，哈哈，还是老大眼尖，那跟咱是一个地方来的？怎么没见过这人？”

老大白他一眼，“你才见过几个？看这人的架势，怕是——”

都是明白人，顿时领悟，“那咱们走？”

老大点头，“走！”

……

卖酒的主仆很能折腾，肃州城里折腾了一番后就沿红柳走廊一路往西折腾，其间还搭上了一个跑西域的商队，愣头小厮是个自来熟，不过几日就跟商队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

白衣剑客师徒神出鬼没，偶尔接受三两个循迹赶来挑战的江湖侠客，出手却当真是利落，丝毫不见江湖侠客的花架子；

醉花阴的名头很响……

白衣剑客的名头更响……

又过五日，在一处峡谷口处一群高头大马拦住了商队的路，“哒哒嚓嚓”的马蹄声响过，呛人的烟尘里群马快速散成了扇形将车队半包起来，马首高昂，马蹄踢踏，便是不开口说话也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愣头小厮和商队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公，公子，他，他们……”

“闭嘴！”公子喝断他，眼睛从中间那匹枣红马的辔头上一扫而过，而后看向商队的头领。

领头的是个年逾不惑的老掌柜，据说在这条商路上跑了一二十年，说话办事十分老道，但见他稳稳的自车架上下来，回身取下一包东西笑着走上去，双手托着呈给马上的人看，“这次出来带的是家乡的砖茶，小兄弟看看能否入口？”

马背上的壮士也不多言，打开包袱的一角抠了撮茶叶出来放嘴里，大胡子下的嘴唇翕动，鹰隼一般的眸子将商队里的人查看了一圈，然后扭头将茶渣吐出，瓮声瓮气地开口:“尚可，有多的么？有就留下些！”

“有有有，专门给兄弟们拉了一车！”老掌柜大喜，作势看向群马的身后，“直接把车给您还是——”

“送进去，正好有点东西，捎带一下！”

“哎哎，好！”老掌柜忙不迭地应下，赶紧招呼手下将车队中的一辆大车赶过来。

愣头小厮看的一愣一愣的，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其话痨的本性，用胳膊拐了拐身旁另一个赶车的大汉问话:“刘大哥，你们还跟响马做生意？他们给钱不？”说着似是感觉到了高头大马上投过来的犀利的眼神又赶紧讨好地讪笑，“嘿嘿，大爷，爷，我就问问，问问，好奇，好奇——嘿嘿——”

那姓刘的大哥已深谙这小厮的话痨本性，先对马上的大汉嘿嘿讪笑几声又歪过头来小声与他言语:“不白给，都是仗义之人。”

愣头小厮的眼睛瞬间亮起，复转身扯扯自家公子的衣摆，再使出一个神神叨叨的眼神，“公子，公子，酒，咱们的酒……”

公子瞥他一眼，没应。

愣头小厮恪尽职守，又一次掏出揣在胸口的酒壶，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爷，大爷，我们有酒，好酒，益州醉花阴，大爷尝尝，尝尝……”

马上的大汉“唰”地拔出腰间的长刀，“站那儿别动！”

小厮抖了几抖，险些将酒壶甩出去，“哎，哎，不，不动，不动——”

华服公子下马，抱拳施礼，“家仆莽撞，冲撞壮士，还请勿怪！确实有些酒水，自家酿制，虽不名贵倒也道地，阁下不妨尝尝——”

马上的大汉们相互看了看，慢慢收了腰刀，点头。

华服公子接过小厮手里的酒壶，先自己喝了一口复又转手交给老掌柜拜托他帮忙递过去，恭恭敬敬又施一礼。

马上的大汉接过酒壶，一边拔开瓶塞一边审视着华服公子，直到酒香弥漫开来，跟身旁的几人对视几眼后才道:“可，有多少？”

“还有两车，都是样品，阁下要的话全都留下！”

大汉点头，“捎上吧！”又略举了举马鞭，“一起！”

愣头小厮不明白，依旧呆愣，直到公子的巴掌招呼到他的头上才醒过神，嘴里答应着乐颠颠的去叫跟在后头的车马。

留车队在原地休息，主仆二人和老掌柜一起跟在群马后头进了峡谷，复行两三里见一场院，场院内有马匹数头并木屋八九间。

大汉们收拢缰绳下马，也不拴，只拍拍马屁股让它们自去活动，便进了木屋。

片刻后过来一人引了几人进屋，屋内已置好酒菜，“老掌柜请，货正在装车，稍事就得，老掌柜先歇息片刻用些饭菜。”说着又递上一个钱袋子，“这是我们当家的意思，老掌柜别嫌少，都是熟人就不招呼您了，老掌柜慢用！”

说完后又转向这边主仆二人，“这位公子的货是头回见，不好估价，还得辛苦公子一趟这边详谈！”

华服公子听后略略转头看向老掌柜，似要向他讨个主意，见老掌柜点头便欣然应下带着小厮跟那人出去。

十来步远，同样的木屋，外头围满了彪形大汉，室内简陋仅一座几椅，两人进去时一个留着短须的古铜色脸膛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摆弄着先头的那个酒壶，听见脚步声后迅速地从椅子上起身，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方道:“这是两位的？”

“是！”

“明明是烈酒，为何在酒壶上画了个女里女气的花？”

华服公子自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家中生意都这个标记，阁下请看！”

古铜色男子眼里闪过亮光，伸手接过，粗粝的拇指拂过玉佩上的玉兰花，“果然如此，怎不见花萼？”

“花萼为家中女眷所有！”

“积素凝华连曙晖！”

“杞州，芳菲谷！”

“是你们？”古铜色男子面上终于露出急色，“是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在此等了已有一月！路上可还顺当？”

华服公子抱拳行礼，“尚可！在下程路，这是王启，我们先行一步，公子他们还在后头！”

“在下杨犀，排行第十，你们叫我十哥！”

“……”

寒暄过后，双方都长舒一口气，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才从木屋出来与老掌柜汇合，面上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愣头小厮手里还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看来小兄弟这趟收获不小？”

“还要多谢莫叔一路照应！”程路落座的同时将一张薄薄的银票塞到对方手中，轻点一下后道:“大当家的仁义，预付了五车酒水的定金，晚辈得给家中寄信让他们将货送来，只是货已出清，接下来就不能跟莫叔同行了！”

“不当紧，不当紧……”莫掌柜痛快地摆手，“生意谈成这是好事！”

“那在下借花献佛，敬莫叔一杯！还要麻烦您捎在下一程到最近的驿站，好与家中去信。”程路拿起桌上的杯子敬他，而后又道:“刚跟这处的兄弟闲话知晓西去之路前几日被沙丘掩埋，莫叔不若在过了马头寨后往北绕行五里，那处亦有水源……”

“多谢小兄弟相告，那条路小老儿亦知！”

“……”

货物留下三车，又捎带上三车，依旧浩浩荡荡，又行四十里到达一个名叫土木堡的小城，小城不大，但来往商旅密集，一条主街上竟然有大大小小十几家客栈。

程路得了莫掌柜的指点，在路口分别后便直奔驿站而去。

信件发出好像缷下了肩头的重担，两人晃晃悠悠的穿街过巷，茶楼里品茗，酒楼里听曲，最后还拐了一趟糕点铺子零零碎碎买了一堆吃食后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投宿。

丑时过半，连墙缝里的小虫都睡着了的时候，一个灵活的黑影自隔壁翻窗进来。

程路在同一时间就睁开了眼，“才回来？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