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天大的好主意，也是个天大的大事！叔这就让人撒种育苗，按你说的咱们多种几种，安排专人来种，做好记录，选种、育种！”

“我去，我去种！”，王大叔头一个搁下筷子自告奋勇，“闺女的话我听懂了，假若有甲乙丙三个粮种，我就甲乙、乙丙、甲丙混起来再分开了种三块，再把这三种混一起种一块，到秋里把长得好的、产量高的、生病少的分开收了留种，下一年再混起来种……”

“是这个意思，王叔大智，不仅不同优势的混种，还要跟母本混种，反正你会越种越多，越种越乱，在整个过程中还要及时清除掉长势不好的植株，嗯，也不是直接扔掉可以移栽到别处，因为谁也没办法预料它是不是具备后期优势，反正很辛苦很杂乱，乱成一团之后最后才能选出最优的品种，还要给每一种每一项都做好记录。www.yingzhicy.com”

“不怕！”，王大叔觉得找到了一项最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没等冯先生说话就给自己安排好了，“我就愿意种地，十年八年也不怕，老弟，白马庄上河边上那片好地给我留着，秋里收了稻米我接着种菜，不行我就搬到庄子上去住……保证不耽误老先生过年涮锅子，还有豆干，村里会做的人很多，不耽误……”

“你这咋还——”，王婶子头一个笑他，“咋还跟疯魔似的？年轻了十岁？”

“那嫂子头一个欢喜！”，金氏打趣她。

众人都笑。

“人、地、银子，大哥尽管提！”，冯先生应承:“大哥若能把这事做成我带着这几个孩子给你刻碑立传如何？”

“碑文老夫来写！”，孟老爷子添话:“此事能成必定功载千秋，丫头的主意好，富贵的勇气佳！”

其他众人也纷纷称赞，王大叔这才察觉出花厅里的气氛不同，不好意思的哈哈憨笑几声继续吃饭。

杨娉则偏过脸去看向赵璟挑起眉头寻求夸赞，赵璟不吝，赞了人不说还给她夹了菜盛了汤。

“地也去看，明日就去！”，冯先生又拍板，“有劳程二哥带路，大哥你与我同去再叫上你家那个憨货二弟，小璟、冯璜你俩去不去？”

“我要去！”，杨娉不等赵璟冯璜开口就抢了话不算还上手抓住了赵璟的衣袖，“赵大哥、冯璜你俩也去吧，那里不光有野鸭子还有大雁沙鸥丹顶鹤，淩儿姐姐、霜儿姐姐，跟你们说，万雁齐飞鸥鹭翔集——”

金氏:“……”

金氏不仅放下了筷子连馒头也放下了，“请问冯先生可还觉得这丫头该是个男子？娉娉，你是想去看地还是想去抓野鸭捡鸭蛋？算了，去吧去吧，小璟你和冯璜两个看好了她！淩儿霜儿也去，只记得别给我抓来野鸭子养家里就成，尤其是你余霜，可记好了！二哥，你带他俩到那儿去干什么去了？小宜儿呢，也带着？”

“孟老您歇两天，我代他们向您老告两日的假。”金氏又看向再度默不作声的专心吃饭的孟老爷子说话。

“谢谢乔姨！乔姨你真好！谢谢老先生，老先生您喜欢野鸭还是大雁，我给您抓一只来！”，杨娉不等孟老爷子点头就先行谢人。

“去看野鸭看大雁，小丫头一般都跟着玉莲丫头——”，程伯好似没听见到处冒出的笑声似的一脸正经的说话。

王大叔两口子同时添话:“是，小闺女听话，不大乱跑。”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慢悠悠地将碗里的汤喝了才开口:“两日的假，两首诗。”

杨娉:“……”

杨娉看看瞪眼的冯璜再看看噙笑的赵璟，手指爬过去抓住赵璟的手腕开始晃，等对方点头立马仰头痛快地应了。

余淩已是忍笑忍红了脸，余霜则兴味儿浓浓，“金姨，我不抓野鸭子，我捡鸭蛋成不成？”

金氏:“……”

杨娉没看见金氏的神色，她正俯了身子越过余淩跟余霜小话，“这个时候正是各种鸟产卵的时候，不过你要捡了就没有小野鸭小天鹅了，啊，不对，好像没有天鹅，可能是我去的时节不对，野鸭和大雁比较多……对了，还有金雕，那么大，我看见它把狐狸崽子给叼到了天上去……但那些小鸟的蛋你可以捡，成群成群的都快要遮天蔽日了，少上几只也不会影响什么……不过水里面有水蛇，挺吓人，嗯，你让冯璜给你捡，他不怕……还有狐狸，红尾狐……我追过，没追上……冯璜应该可以……赵大哥你也可以……”

冯璜:“……”

冯璜咬牙切齿。

赵璟噙笑不语，好似没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这姑娘抓在手里，原来都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如此，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头一回。

程伯这次带他们去的地方与上次带杨娉姐弟俩去的地方不同，这里更阔更大，阔的一望无际，大的让人觉得自己成了天地间的一沙鸥。

未近水源便见成团成团的“黑云”盘旋于苍山碧落之间，还真如杨娉所言的遮天蔽日，叫声亦嘈杂，或高亢或低吟的充斥了所有人的耳朵，驱马上了一个高岗远望能看到滔滔沧澜江若冷冽的刀锋一般湍急而下，目之所及是刚从冰雪下挣脱出了残破身子的漫漫蒲草，绵不见边的芦苇刚刚抽出锋利的牙尖儿。

“下马，再往前就要陷马蹄了——”，程伯头一个从马背上跃下，拍拍马儿让它自去溜达，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好地方啊！”冯先生揉着酸痛的腰背又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开口，“程老哥，你竟还不如个孩子记性好！”

“娉大小姐是记住了野鸭和红狐——”，冯璜先对着高空打了个呼哨又拖长了音调说话。

“我还记住了你！”杨娉跟着就回嘴。

“哇哈哈……好地方啊！比俺们那时候占的那个水葫芦大多了，就是一点人气儿没有！”匡二叔是打马又跑了一段后才大叫着跑回来的，回来就开始咋呼:“好地方！有鸟有鱼有蛋有野菜，饿不死人！”

“是好地方，但旱粮无法耕种，一年里有四个月的积雪覆盖，三个月的湿冷，若非有寒稻那就仅余了撵鸭子抓狐狸一条生路……”冯先生说教了人又招呼了王大叔接着往前走，“大哥看这是不是盐碱地，不是吧，我看有芦苇有蒲草，只是这鸟也太多了些长成了不全喂了鸟？莫非沿江全是这种情形？程老哥——”

被认定为记性不好的程老哥不想搭理他，沉默了数息后就吐出两个字——并非。

听到旁侧的姑娘同凌霜两个又开始念叨起了大雁和红狐，赵璟主动接过冯先生的话头，“沧澜江逶迤千里，去除自山中穿行的江段外余者应有不少这种泥滩地，候鸟群居，想找到几处没有群鸟的地方应不是难事，湿冷之地仓促移民并非易事，且头两年还是要改良土壤，冯叔不若先让人两地徙居，四月至八月便够，不仅寒稻，便是鱼虾蟹类应当也可……也不必多了初起有个千亩便够生计，最好还是再往南一些，一来气候适宜二来人口较此地密集，但今年已是来不及，踏勘找寻地方只是其一关键还要于夏季洪峰到来之时测量水位，至于官府报备一事冯叔且不必担心……”

“这是正经话！”，冯先生点头赞了人又大声笑起，“真难得见你主动说话，也是在惦记鸭蛋和狐狸？行行行，走吧走吧，你们自去玩，还是要多当心，看好娉丫头！”

“我是狼还是羊还让人看着……”，杨娉嘀咕着追上余霜就跑。

“你还不如狼和羊，你就是只兔子！”，冯璜抱了臂抬步跟上，几步之后又偏头看向赵璟开口:“赵大公子咱俩分下工，我看着这俩羊，你看着那只兔子如何？”

“多谢！”

“嗯哼……不必……反正我也……算了吧……两首诗……”，冯璜放下胳膊哼唧完第三个人都听不懂的话也追到了前头去，喊着凌霜两个去抓狐狸。

迎着湛蓝的天空、艳红的太阳和翔集于这水天之间的点点鸥鸟赵璟笑了，笑着加快了步子，前头的姑娘已经冲着从她头顶飞过的一只大雁扬起了双臂，双臂之间就是通红的太阳。

听到他的喊声姑娘回头，笑容与金乌一般明快。

不就是多做几首诗吗，有了这笑容他觉得便是百首也写的。

冯先生几人半天劳累直到袍服鞋袜和裤脚全被泥水沾染的不堪，杨娉几人半天玩闹直到金乌西坠衣裳和鞋袜被折腾的比他们的还要不堪。

寻一处干燥地，燃两处篝火烤了肉烧了鸟蛋不算，亲和温雅的冯先生竟然还变戏法似的从一个箩筐里抱了两坛子酒并几样小菜出来。

“怎么还有这个？”，杨娉头一个哈哈大笑，“冯叔，回家我告诉乔姨您在外头偷偷喝酒——”

“你这孩子，叔不就说了一句你该为男子的话，这就记下仇了？不说了，叔以后不说了成不成？咱们家娉丫头聪慧灵秀国色天香，少了你，这世间女子的江山岂不是少了半壁风采？”，冯先生哈哈笑着扬手将两包东西冲赵璟和冯璜两个扔了过来又道:“你俩不许喝，好好值夜，当心夜里有老虎！”

杨娉没留意女子半壁江山的事只留意到了“老虎”二字，“真有老虎吗？”她哆嗦了一下后偏头问向近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