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挫骨扬灰

三日后，刘满乡下葬，立衣冠冢，但凡陇州地界有头有脸的行商大户都来祭奠。

“侄儿，节哀顺变。”

老路走到刘明镜身前，轻声安慰了一句，刘明镜苦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路叔叔。”

“往后有需要的只管跟叔叔说，能帮上忙的一定不含糊。”

“多谢。”

等到这帮员外老爷们走了，才轮到马帮的伙计们集体祭拜，刘明镜没有想到，竟是三千人马浩浩荡荡开拔至此，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人都绑了白绫，神色肃然。

三堂主吴攻带头，三躬鞠毕方才大声喊一句：“当家的走好！”

“当家的走好！！！”

喊声雷动，响彻天际。

刘明镜见状拱手，俯身说道：“多谢诸位。”

这时候吴攻也走了上来，叩首道：“当家的，咱马帮的弟兄们都在这儿了，您说句话吧。”

刘明镜吁了口气，脑海里却全是刘满乡嘻嘻哈哈的嘴脸。

“刘满乡，我该说什么好？”刘明镜低声自嘲，恍然发觉没了刘满乡，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嘿嘿，那个，镖也带你走了，你看什么时候能改个口？”

“儿啊，爹把这图给你，你改个口如何？”

“乖儿子，现在该改口了吧？”

“嘿哟儿子，哈哈，改个口怎样！”

“……儿子，改口……”

刘满乡的话像针扎一样刺痛在他的脑子里，一句一句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些死要面子的绝情，竟成此生最为沉重的遗憾。

刘明镜知道，这将随他一辈子，折磨他一辈子。

“我爹把马帮交给了我，从今日起，刘明镜将为马帮负责！为众兄弟负责！刘明镜起誓！”刘明镜说着拿出一把短刀，横刀一握勒出一道血痕。

“刘家马帮！要行遍天下！！！”

这无疑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鸡血，刘帮憋屈在陇州地界几十年，早就有人想出去，可碍于刘满乡一意孤行始终不准，此事终究没有提上议程。

这下可好，换了新当家的，总算看到一丝希望。

三千伙计齐声高呼：“行遍天下！行遍天下！！！”

“老爷子，你好好看着，你的儿子，不比你差。”

刘明镜淡淡的说了一句，黯然神伤。

这一趟镖对于刘家马帮来说算得上是致命的打击，论钱财都是小事，的是四大堂主如今还剩一个，执事堂更惨，还有四个。

不过也好在刘家马帮人才济济，很快便有新的伙计顶上来，要从三千伙计里挑出几个能打能抗的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刘家宅子的大厅坐得满满的，正中一人换了身墨黑色长袍，头上依旧绑着白绫，正是新任当家刘明镜。

堂下各分左右，左起第一位是顶替一堂的一堂堂主吴攻，领五个执事。左起第二乃是新晋的二堂堂主范诗，虽是个女儿之身但用得一手好剑，此女性格温和，却传闻死在她剑下的悍匪也不计其数。

右起第一是新晋的三堂堂主戚昊山，高大威猛力大无穷，却是个十足的憨厚老实之人。右起第二是新晋的四堂堂主严寒，此人跟刘明镜年纪相仿，但面色冷漠，传闻只要在他的镖上抢货，从不留全尸。

一堂二堂各领五位执事，三堂四堂各领四位执事，三千伙计却没有明文分配，都是由一堂堂主吴攻统一调配，这是刘满乡的规矩，不能改。

新晋的管事各领一份山河图，也就是那份传给刘明镜的路线图。

等到众人拿了图，才见刘明镜站起身来：“先代老爷子叩谢诸位。”说罢深鞠躬。堂下众人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回礼。

“今日请大家过来，是有几件事情想与众兄弟一起商讨。”

吴攻闻言起身，拱手说道：“当家的，自打弟兄们进了刘帮就知道，这辈子生是帮里的人，死是帮里的鬼，您要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言外之意便是没什么好商量的，反正您是当家的，我们听着就行。

刘明镜知道吴攻是在记恨他，这一趟出行几乎是拖死了整个马帮的精锐，不仅死了刘一刀，还死了他几个手足兄弟。

刘明镜本想稍作解释，可想想还是罢了，有些事情别说化解，简直就是越抹越黑，索性不去理他。

“其一，往后马帮上下唯堂主吴攻马首是瞻，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也是我的意思，人不得再做更改，倘若有重大事务，我自会与吴堂主知会。”

吴攻闻言愣在当场，其他人自当拱手称是。

“其二，从今年起，咱马帮每年的盈利会剥出四成，以此为一，堂主再抽其六，执事抽其四。此外，我会再抽一成作为马帮弟兄的年终赏银，有突出贡献者，无论大小，赏。”

“谢当家的！”这下连吴攻也俯首下去，心道几个堂主自然没有多话可说，都是多年拼死走出来的交情，可执事及其他伙计却未必如此，眼下有了这个法子，也总算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刘明镜摆了摆手，说道：“其三，我说过刘帮要行遍天下，从今日起诸位即可听从吴堂主的统一安排，将马帮路线行至坊州、丹州、凤翔府、邪州、泾州等地，各州可设分堂堂主，分堂执事，同样按各州每年盈利提取分红。给诸位三年的时间，我要让关内各州府都有我们刘帮的兄弟。再给诸位七年的时间，我要关内、河南、河东、山南、淮南、剑南等各道都有我刘家马帮的人！”

“是！！！”

一干猛将齐声高喊，无不对刘明镜佩服的五体投地，想着这些年拼死拼活的走马押镖，要说是出于对刘一刀的敬畏之心不假，可除此之外，谁不想多赚几个银子生活过得好一点，实在一点。

都说少当家的少不更事，成天吃喝玩乐为非作歹，可眼下看来，竟都是传闻罢了。

直到众人散去，刘明镜才带着吴攻来到院中，两人一前一后，望着刘家大门愣愣出身。

“吴堂主，往后马帮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当家的说哪里话，我吴攻自打跟了老当家那天开始就没想过离开马帮，老当家的对我们四兄弟更是无不关照，那年老母过世，老当家不仅给了银子，还亲自前去探望，眼下老当家的，吴攻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随少当家的一起，重整我刘家马帮！”

刘明镜闻言微笑，满脑子都是刘满乡的影子。

“老爷子的死，我定然要查个清楚，你之前说县老爷跟太守府那边都拿有咱帮里的银子，此事可有凭证？”

吴攻闻言点头：“这些都是有账可查，要不然咱马帮也不可能在陇州地界畅通无阻。”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还得下去，以往给多少往后还给多少，不能让人家瞧不起，再说了，老爷子这件事情，还要他们去查。”

吴攻闻言点头，轻声答道：“属下知道了。”

“哥哥，原来你这儿。”

正当两人闲聊，却见小芸抱着刘霜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便见刘霜伸手要抱，刘明镜赶紧上前接住，轻轻将他搂在怀里。

“霜儿，等开了春，哥哥又带你去马登山可好？”

“好！”

“想不想吃鸭翅？”

刘霜闻言欣喜，脆生生的说道：“想！我要两只！一只给我吃，一个赏给刘满乡。”

只见小芸微微埋头，忍不住抹泪，一旁的吴攻也面色微变，想来是不忍旧事重提，便拱手告辞。

刘明镜还真带着刘霜去了一趟巷子，照旧要了两只鸭翅，又打了一壶好酒，朝着刘满乡的衣冠冢赶去。

直至坟前，刘明镜方才说道：“霜儿，咱给爹吃鸭翅可好？”

刘霜小小年纪也似懂非懂，听哥哥说话便乖巧的把一只鸭翅放到坟前。

“刘满乡，霜儿赏你吃的。”

刘明镜闻言苦笑，缓缓蹲了下去：“霜儿，往后咱都得叫爹，不能再叫刘满乡了，知道么？”

刘霜皱了皱眉，嘟哝道：“我都是跟哥哥喊的。”

刘明镜闻言也不解释，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道：“来，跟哥哥一起磕头，叫爹。”

“哦。”

兄妹两人轻轻叩首，刘明镜也终于喊了出来：“爹！孩儿发誓将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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