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郁郁寡欢

“九月九，重阳酒，马登山上两条狗；一朵花，两朵花，满山都是茉莉花！”

一首脍炙人口的市井童谣，顺着马登山的蜿蜒小道由远及近，等歌声近了，才见唱歌的是个六岁出头的可爱女娃，扎着两条精致的马尾辫，又有一双玲珑剔透的漆黑美瞳，再加上粉嘟嘟的小脸，当真惹人怜爱。

“霜儿慢点，哥哥走不动了。”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相俊美高大，走在人群当中也算是鹤立鸡群般的出类拔萃，可不知为何脸上却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血气方刚，烈日曝晒下依旧白得渗人，见他额头上密密一层汗珠子，却不是热汗，而是虚汗。

好在从旁有几个家丁和丫头跟着，无时无刻悉心照看，这才让他得以爬至山顶，不过稍作停顿后同样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劲来。

这时小女孩听闻哥哥叫唤，便急忙停住了脚步，那歌声也戛然而止，等她到了男子跟前，方才踮起脚尖道：“哥哥，你闻。。

说着便把手上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茉莉递了上去。

男子见状欣喜，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俯下身道：“霜儿真乖。”

一边说着便凑了上去，顿时有股馥郁清香扑鼻而来整个脑袋都变得清凉无比，直到他起身后还弥香不散。

小女孩见哥哥神色放松，便又脆生生的问了一句：“好些了么？”

“还是霜儿厉害，都晓得给哥哥治病了，哥哥已经好了，咱赶紧走吧。”

霜儿闻言欢喜，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说罢两人大手牵小手，朝着这马登上最后一阶小道努力攀爬。

这男子叫刘明镜，乃是陇州开阳县刘一刀家的公子，二十好几的人了不曾读书写字，更不曾考取功名，偏偏这厮又是刘家独子，刘一刀再有恨铁不成钢却也从未下过猛药，据说刘明镜不久前去了一趟华悦楼，那本就是个喝花酒睡女人的地方，像刘明镜这样的货色自是经常出没。

让人哭笑不得是这厮竟然晕死在人家姑娘的床上，当时就把刘一刀吓懵逼了，直到儿子醒来还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又要晕死过去。

自此刘明镜昏昏沉沉了好些日子，起床吃饭都要服侍，再也干不了逼良为娼偷奸耍滑的龌龊勾当。

开阳县的老百姓大多暗自叫好，一来刘明镜这厮也的确是个混球，尽管没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丑闻，但也总喜欢仗着刘一刀的本事门缝瞧人，二来么再小的地方也总有那么几个长舌的八婆好弄是非，都说他是被狐狸精吸干了阳气，别说干活不成，那玩意估计也是废了。

说到底刘明镜能有今天还得多亏了他爹，刘一刀本名刘满乡，二十年前召集一帮江湖小混混走起了马帮，就在大家伙儿都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竟然将马帮势力扩大到了陇州四十八县府，无论商管两道大多有他家伙计的影子。

话说能把家业做得这么大也不是不无道理，传闻刘满乡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见谁不顺眼便是一刀，谁敢惹他怂他也是一刀，随着家大业大名声越大，江湖中人干脆给他起了个名儿，就叫刘一刀。

再说刘明镜的可爱妹妹名叫刘霜，这闺女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善解人意，有人说是刘一刀在外头搞出来的私生女，也有人说是捡回来的孤儿，究竟怎么来得也没人清楚，因为刘一刀的原配夫人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此后一不成婚二不纳妾，突然多出个女儿也的确奇怪。不过既然都叫了爹了，那刘府上下自然都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着哄着，含着怕化了捧着怕飞了。

今天兄妹两人上山朝佛也是刘满乡的主意，说儿子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了，赶紧让他来马登上拜拜菩萨，求她老人家保佑早日康复。

不过刘明镜自己打心底里是不想来的，要不是因为刘霜想出门玩耍，他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正当两人走着，刘明镜也才刚刚冒了个头，却突然听见前头有人讲话。是个臃肿的中年妇女，长一对干瘪的黄豆眼，一看那嘴脸就是典型的牙尖嘴利好生事端的市井女人。

“呵，这不是刘一刀的儿子么？”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刚好旁边有个差不多德性的老太，立马就接了一句：“是那个被吸了阳气的？”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也好在刘一刀，否则这帮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刘明镜还没有发飙，身后的跟班当先坐不住了，想着这两人如此议论自家少爷太不地道，于是立马出言呵斥，义愤填膺道：“瞎说什么呢？！”

话刚恕我按，却见自家少爷转过身来，喘了口大气道：“说说而已，又不少几斤肉，何必为难人家？”说罢自顾朝前几步。

两个长舌女人见刘明镜避其锋芒，似乎不愿争这些口舌，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议论着莫不是被吸了阳气以后连脾气都便软蛋了。

谁知道这边正议论着，却见刘家少爷突然转头，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

比毒舌？刘明镜暗自发笑，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

刘霜年纪虽小可也听得懂大人讲话，知道刚刚那两人是在说哥哥是非，竟然忍不住上前宽慰，只见她一手握住哥哥手腕，一边轻言轻语道：“哥哥别生气，霜儿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刘明镜欣喜的点了点头，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至于对自己小妹发脾气不是，而且就这等只会呈口舌之快的女人，他也根本就没有动气。

“唱吧，要是后面的哥哥姐姐们都说你唱得好，晚上哥哥就带你出去玩。”

刘霜闻言欣喜：“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茉莉花，香哟香，大头黄蜂忙又忙……”

一曲唱罢掌声四起，小姐唱歌谁敢说不好？刘明镜跟她赌这个，意图也太过明显了。

好听的童谣，漫山的茉莉，九月九，重阳节，家家户户都忙着祭祖登山，四处都有吃不完的宴席喝不完的美酒，可刚刚醒来不久的刘明镜，却好生厌恶。

一个没有没有电脑没有网络世界的陌生环境，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朋友的关怀和陪伴，这跟人间炼狱有何区别？

他常常会想起自己写过的一片作文：我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找不到一个明朗的方向。

突如其来的大兴王朝，突然起来的刘一刀他措手不及。

刘明镜做梦都在想他的团队，他的企业，他奋斗的点点滴滴，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总会时不时的敲响他的脑门，然后再远远离去，甚至很多本就不深刻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如果不是那台根本就不需要的手术，现在的刘明镜应该还是国海市方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

刘明镜叹了口气，主刀医师惊恐慌乱的眼神成为他现在最大的伤痛，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悔恨，恨不得将那个胸大无脑长得又丑的实习助手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他本该叫方元骅，不叫刘明镜。

“哥哥！我们到了！”

刘霜一声叫唤又把他拉回了现实，现实是他已经不是病倒在办公桌上的企业家，而是昏倒在女人花床上的登徒子。

随着刘霜一声叫喊，刘明镜也终于攀上了山顶，山巅之上果真更接近蓝天白云，山谷轮廓也被勾勒得越发清晰，近处是漫天飞舞的茉莉花海，远处是成片成片的香樟翠林，南风忽起，花飞落叶。

刘明镜晃了晃脑袋，终于将一门心思都抛在了脑后。

“霜儿慢点，别摔了！”

刘明镜见刘霜跑得太快，生怕她摔了，急忙上前阻拦，可谁知道没几步就累得不行，大病一场后想要康复还真有点不容易，刘明镜只好停下脚步歇息。

这时候身后出来两个负责打杂的家丁仆从，见刘明镜走不动了，便赶紧跟了上去。

眼看刘霜是追不上了，刘明镜便带着剩下的人朝寺庙里走去，这寺庙不大，不过当地人都说菩萨很灵，都说求子得子求财得财，当真是求什么来什么，刘明镜琢磨着要真是这样，倒想求个回家的愿望。

刘明镜站在门口看了看，发现里头人还真不少，正要抬脚进去，却被管家拦了下来：“少爷，您看您又忘了，咱要脱鞋的。”

刘明镜闻言一愣，这才发现里面的人都是赤脚，而门外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好几十双鞋子。

刘明镜一脸愤懑，抬脚就把鞋踹了老远，接着大踏步走了进去，知道自会有人去找鞋。

“少爷，今天要不要去关帝殿看看？您上次过来说要去，后来有朋友招呼您下山，便没去成。”

刘明镜摆手问道：“刘满乡不是让去观音殿么？去关帝殿作甚？不去了不去了。”

管家闻言叹气，心道少爷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病一场起来就完全变了样。

以前虽是不折不扣的小混蛋，吃喝嫖赌样样都是本事，可毕竟笑口常开人是乐呵的，可现在成天郁郁寡欢干什么都不来劲。

这倒也算了，毕竟四处传言不堪入耳，他再怎么浑也是个孩子，是要脸皮的，被说得多了沉闷一些倒情有可原，只是让人费解为何自打醒来就没叫过爹！

一口一个刘满乡，这哪是儿子该喊的？

“少爷！您去哪儿？”管家见他恍恍惚惚找不到东西南北，明明说好直接去观音殿的却又朝着关帝殿的方向去。

刘明镜闻言停了下来，不解道：“不是去观音殿么？你大呼小叫作甚？”

“少爷，观音殿在那边，这边是关帝殿。”

“草！怎么不早说！”

刘明镜大手一挥，怒气冲冲的就走了出去，等他走了几步才突然警觉，一向重视礼仪文明的他居然也爆了个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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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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