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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会扎痧,很早就会了。www.jingyueshu.com听到老人家的呻吟,艾华父亲急忙将一根大底针放在煤油灯上用火苗燎一燎,消了毒,然后将奶奶的衣袖脱下一只,双手从奶奶的胸前胸后两侧,同时往一个肩膀方向,直到手臂弯处,全力捊赶着。
每捊赶一次,奶奶便随着手的动作“哎…哟…”一声,拉得长长的。
这样上下连续提捋了数十次后,父亲用一根扎裤腰的长布带,紧紧地系住了奶奶手臂弯靠上方的一段,再拿着用煤油灯火上消过毒,并咬在嘴里的大底针,对准手臂弯处的那根青筋扎下去。
“大底针”是纳布鞋底子用的针,比一般缝衣服的针大得多。
待拔出针后,父亲赶紧用双手在奶奶手臂弯处,由两边往针眼处推赶挤压,针眼处便流出了黑乌色的血液来。
父亲说:“看看多黑的血。好了好了,没事了!”奶奶也就真的慢慢停止了呻吟,沉静地睡去。
看着惊奇的艾华他们,父亲告诉说这叫“扎痧”。
以后,艾华他们长大了些,也都有了经验,一旦遇到奶奶呻吟,就赶快跑去找父亲扎痧,每一次都能即刻痊愈。
从那时起,艾华就感受到,传统的中医术和土方法,多么神奇!
当艾华没读高中时,他在城里购买了好几本中医方面的书,其中就有本《针炙》,又买了一管长长短短、大小不一的银针,自学针灸理论,还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扎,练补泻等不同手法。
当他下放到松树沟时,在那缺医少药的地方,这些技术派上了用场。他平时上工就把银针和一小瓶酒精装进衣兜,自告奋勇地当起了编外赤脚医生。
他给崴了脚脖站不起来的孙秀清扎俞穴和阿是穴,立即见效,不再蹦着走路了。张复山牙疼得直叫唤,他扎颊车、合谷和曲池穴,这“老掘头”不再捂他的肿起来的半拉脸了不松手了。他还给张有青扎阳陵泉穴治肚子疼,甚至给“大事队长”扎人中等穴,治好了他的腰扭伤。
现如今,奶奶的病一天天沉重了,艾华的银针无济于事。
突然,奶奶用微弱气息对艾华父亲说:
“百岁,我想吃西瓜。”
正是盛夏时节,西瓜都成熟了。
父亲立即赶到二里外的西瓜地里,买回了一个十多斤重的花皮西瓜。切开递到了奶奶的嘴边,喂给奶奶吃。
奶奶用没牙齿的嘴慢慢地吸吮着。
看着奶奶那熟悉而又十分瘦削的脸,艾华心里万分难过。他多么希望奶奶快点康复,像往常一样,与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儿。
奶奶的牙齿是什么时候脱落的,艾华不知道。但自打他记事时起,奶奶就已经没有了牙齿,关不住风,说话咬不准字音了。
当奶奶高兴了笑时,咧开没牙的嘴,挤小了眼睛,发出“咯咯咯”的音来。端碗吃着饭,嘴一瘪一瘪地,总是吃得很慢,有时还抱怨说米饭做得太硬。
艾华心想,这饭挺香的,软点硬点有多大关系呢?有时甚至学着奶奶吃饭一瘪一瘪的样子。
小孩子哪懂得老人们的难处?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奶奶的耳朵 “背”了,听声音十分困难。
艾华和奶奶说话,要提高好几分贝音量。就这样还不能保证一次能听得清,常常需在她耳边大声地喊上几次,并用手拼命地比划着才行。
奶奶常说:“老了,没用了。一聋三分傻呀!”
但奶奶的眼睛很亮,做针线活也不成问题。她身边放个针线筺,给一家人缝补衣裳,钉钉纽扣,有时还纳纳鞋底。
鞋底是必须先加工布料。她将旧布衣破布洗净晒干后,放在一块木板上,将布片用面粉熬制的浆糊,一层层地粘贴在一起,形成厚厚的硬布板儿,叫“隔百”。
待晾干后,依每个人脚的大小,用纸比划成鞋底样,剪下来,将三四层“隔百”叠放在一起,用被称作“底线”的粗棉线,穿在 “底针”的大孔针眼里,一针针纳着。
“底针”是专门用于纳鞋底、套棉被的大针。
因鞋底厚实,针不容易穿进去,也不容易从背面拨出来。奶奶用中指上的铁顶针儿,把针顶过去一半或大半,然后再用小夹子夹住大底针,从鞋底上拔出来。
这里有句话:“男的害怕盘(玩)泥巴,女的害怕(玩)盘棉花。”织布缝衣,一家老小有个穿戴,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艾华家没有纺车,除了做鞋缝补衣服外,奶奶要做饭。老太太在锅灶前后不停地转着圈:锅灶前面下米蒸饭炒菜,锅灶后边往锅底下塞一把柴。
烟雾在低矮的小厨房里弥漫着,熏得她两眼流泪。她扯下头上戴着那顶深色布巾,擦一把汗水和眼泪。
奶奶年岁大了,这些家务活她都干不动了。
这次吃了西瓜之后的奶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恢复过来,而是一天天地不能吃饭了。
父亲又派人急急地去通知艾华的姑,姑仍是急急地赶了来。
见了奶奶,姑仍是一边安慰,一边抹着眼泪。
父亲想起来要立即通知艾成和艾华他们。
不几日的一个夜晚,奶奶竟然全没力气了。父母和姑姑说,今晚怕熬不过去了!
大家便都无心睡觉,在奶奶的床前守候着。
昏暗的煤油灯照在奶奶无血色的脸上。那是一张布满皱纹、再熟悉不过的脸。多少个日日夜夜,有这张脸伴随着艾华他们,他们才有了安全感,有着强有力的依靠。
但此时,这张脸的神情是那样痛苦无助,而又那样不甘心。
艾华又想起,早在多年前,奶奶就指着脖胫和手臂对艾华说:“我活不长了。你看我这红点子。我要是死了,咋舍得你们几个孩子呀?我舍不得啊!”
每当这时,艾华便用小手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艾华觉得这样既不吉利,更不可能。
在艾华幼小的心灵里,认为奶奶会永远是这个样子,永远不会变化,更不会离开他们这些孩子们的。
再长大了点,当知道了人死是不可避免时,艾华便想,假若真到了那一天,他会承受得住吗?他将如何面对这一无情地事实呢?
越长大,他情感上越是离不开奶奶。
这样一个夏夜,奶奶真的要向他们告别了。
艾华摸摸奶奶的手,手有点凉;又摸摸奶奶的脚。脚也没有往常的温度。大人说,手脚一凉就怕不行了,此时的奶奶只剩下一口气。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艾华握着奶奶的手,不愿意松开,希望留住奶奶,艾华不能让奶奶走啊!
她老人家,为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许多孩子们,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能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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