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焚琴安排得好好的，车马随从，一丝不苟。

只想着顾白蔻这几日病得不轻，服侍不周只恐添病，因此特地多派了人手。

半是赶路，半是养病，只怕到了枳子城时也好得差不离。

谁料想，城主却吩咐下来，近日大炎王提倡节俭，每位选手随行人员不得超过六人。

焚琴这时便着了忙，大队人马突然删减到六人，名额哪里够？

三名杀手便占去了一半，自己必定是要随行，余下名额只得两人。

素日单顾白蔻屋子里端茶倒水的丫头就七八个，出门跟随听候派遣的人也是一大堆，如今两三个人却怎么安排？

焚琴是何等机灵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此时若是安排不周，责任都是自己的。

不如禀告顾白蔻，奉上名单请顾白蔻自己决定带哪些人，如何分工。

哪知道这时突然凭空又去了两个名额，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相随？

前些时和顾白蔻去绿林时，焚琴已然是吃够了苦头，谁知道还没缓过劲来，又来一场？

况且自己一个人怎么能服侍得好顾白蔻？只怕路上辛苦，又添病情。

这时想来想去，只得硬起头皮进了屋。

此时顾白蔻想着平日没时间陪妹妹，这一路上下下棋，看看山水，倒是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因此心情倒是好了几分，脸色自然好看点。

焚琴忙忙的将事情说完，仰脸望着顾白蔻：“方才我听说大小姐也要去，岂不是越发安排不过来？”

顾白蔻本来想得乐滋滋的，听了这话扫兴，不由得脸色一暗。

“甜儿侍候大小姐，你服侍我，岂不是刚刚好吗？”

焚琴不由得暗暗叫苦，平日里他的次序远远高于甜儿，然而甜儿自己都要四五个粗使的小丫头服侍！

在顾府长到这么大，甜儿唯一认真要干的就是陪顾丁香玩！

到时候若是叫甜儿做些打洗脸水洗脚水的活儿，岂不是得罪顾丁香？得罪顾丁香倒也罢了，顾丁香难免又要给顾白蔻添堵。

顾白蔻见焚琴一脸为难，却是错会了意，将脸一沉。

“甜儿一个小姑娘家，尚且不怕独自服侍小姐去枳子城，你这体力难道还不及她？”

焚琴一愣，正欲辩白，顾白蔻却不容他辩解。

“想必是上次辛苦吓到了你，也罢，换一个人去就是。”

焚琴满心里抱怨，只道顾白蔻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岂知顾白蔻也是打心眼里觉得焚琴辛苦。

“叫煮鹤来吧，轮也该轮到他了。”顾白蔻便吩咐道。

“哎哟，公子，煮鹤一向管外头的事，服侍公子只怕……”

焚琴顿时吓了一跳，心头活画出煮鹤一手托着鸟笼子，闲庭信步的太爷模样。

一时间，焚琴替顾白蔻和煮鹤两个人叫起苦来，暗想这个搭配倒是妙绝。

“这有何难？跟着学学也就是了。”顾白蔻不以为意地答道。

顾白蔻哪里知道，这些端茶递水鸡毛蒜皮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焚琴自幼跟着顾白蔻，活脱脱成了顾白蔻身体的延伸。

什么时候该倒茶，什么时候熬参汤，出门在外，怎么安排清净去处休息……

这些事哪里用得着顾白蔻吩咐？焚琴早想到了前头。

煮鹤虽然名份上是顾白蔻贴身小厮，然而顾府最大的当家人就是顾白蔻，他实际上倒是府里大管家。

因此煮鹤平时操心惯了的都是大事，哪里会服侍人？

况且这些事全凭自幼揣摩惯了，就算是手把手现教，少说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

再说顾白蔻这时本来病得不轻，若是再添病，教焚琴怎么放心得下？

焚琴在这里心乱如麻，顾白蔻却是等不得，便不耐烦起来。

一挥手，顾白蔻便道：“还等什么？还不把煮鹤唤过来？”

焚琴一路咬舌咂指头的犯难，寻到煮鹤，便露出一脸的苦笑来。

“煮鹤，公子这一趟说是要带你。”

煮鹤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天天在府里头窝着，人都快要长绿毛。

如今有机会出去逛逛，岂不是想瞌睡就来枕头？

煮鹤喜得满脸放光，笑道：“真的？你可别诳我！”

“诳你干什么！你以为这是好事？上次把我折腾得，骨头都要散架！”

焚琴见他不知面前是坑，连忙解释。

“你们上次去的地方偏僻，这次一路官道，人手又多，还能辛苦到哪里？”

煮鹤不以为然地笑着，拍拍焚琴的肩：“放心，公子交给我，还能有错？”

焚琴无奈，苦笑道：“人手哪里多？只许带六个人！一切全靠你一个！”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公子还要绕过我，另作安排？”

煮鹤越发不以为然，只觉得诧异——焚琴平日也不是这种罗嗦的人!

焚琴一怔，正欲解释一下人员组成，却听得一个小厮一路嚷了进来。

“鹤大爷，鹤大爷，别磨蹭了，公子催！”

煮鹤正怕这桩美差跑脱了，应了一声扔了焚琴就跑，焚琴还欲唤他站住，哪里唤得住？

因此焚琴便在院心无可奈何的站了一晌，暗想顾白蔻想必也自有交待，叹叹气，自往顾白蔻院外去打探军情。

哪知路还没走到一半，一路上要关月钱的，要请新请几个花儿匠的，要采买香料的，要发放丫头的……

一个个都说了，煮鹤交待过，一应事务只找焚琴。

原来煮鹤平日里也是被这些烦琐事情缠得一步也挪不开身，如今得空扔了琐事出去溜达，这心情简直飞鸟投林，鱼归大海。

因此一路遇上有人问事，都是一句：“找你琴大爷去，如今归他管了！”

自己却哼着小曲儿，托着鸟笼，一路逗弄笼里的鹦哥。

到得廊下，将鸟笼儿挂了，满脸幸福的直奔顾白蔻跟前而去。

一见了顾白蔻，煮鹤眉花眼笑：“公子这次想起带我，真是我的福气啊！”

“你不怕辛苦？”顾白蔻见焚琴去得久了，只当他已经把事情交待清楚。

“陪公子出门是长脸的事，辛苦算得上啥？只要一路服侍得公子妥当就是。”

煮鹤笑嘻嘻地垂着手，谄笑道。

顾白蔻听得十分顺耳，便笑道：“还是你忠心可嘉！”

“全凭公子教导！”煮鹤忙道。

顾白蔻不由得大悦，笑问：“服侍人这种事，你可做得来？”

“什么事不是学着做？只怕公子嫌我笨手笨脚的不耐烦！”

煮鹤此时一心只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表决心。

“难为你肯学着做，我岂有不耐心之理？”顾白蔻便笑吟吟的道。

只是信口一句话，他却不知顺手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又吩咐道：“还有几日才启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焚琴。”

此时顾白蔻自谓交待得也算清楚，安排得也算妥当，煮鹤更是乐滋滋四处去抓焚琴。

他哪里还找得着焚琴！

焚琴此时焦头烂额，且熟悉业务呢!

猛然间接了这么大个摊子，顾府上下人等，平时里早就看着他的势派不顺眼。

平常煮鹤什么事都精明在前头了，安排人办事偷懒耍滑头揩油水都逃不过他法眼。

这时素日积起来的怠惰之心，贪婪之念，一个个心照不宣的冒出了苗头。

更欺着焚琴不懂行情，就是什么漏洞看在眼里，哪里肯提醒？

眼看着焚琴忙得七窍生烟，刁难完了，捂着嘴偷偷溜出来乐个不休。

煮鹤好容易把担子卸了，暗想俗话说问事得事，自己何必往跟前凑？

至于路上服侍，什么大不了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精明如鹤大爷，多少大事还不够他施展一二分的手脚呢！

琢磨着也就会了，难道还真要问着焚琴？

正好了，趁着还没启程，托着鸟笼子各处茶馆里听听戏去。

因此启程之前这两三日，煮鹤倒是过得十分逍遥！

一辈子从没这么歇得舒服过，浑身的筋骨都松了，想着能出去畅游一番，更是美得冒泡。

正在街上闲荡着，意想不到又来了美事一桩。

原来一个小厮笑嘻嘻的跑来街上寻他，见了人一把拉住：“鹤大爷，恭喜恭喜！”

“哎呀，跟着公子出门一趟，长点见识。”

煮鹤也笑吟吟的答道，谁知道那小厮喜形于色的说道：“岂止呢！原固城主召见公子，要带你去呢！”

“哎哟，这面子大了！”煮鹤忙整整衣冠，作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可不是吗！平时公子这种场合全是带焚大爷，真心埋没了您这一表人才！”

那小厮的恭维话听得煮鹤心里美滋滋地，嘴上却仍在谦虚。

“哪里哪里，焚琴原比我有眼色，公子也是看他辛苦让他歇歇。”

“话虽这么说！鹤大爷这般能为，焚大爷的差使不在鹤大爷的话下，鹤大爷的差使交到焚大爷手里，嘻嘻……”

煮鹤向来和焚琴同气连枝，这时便将脸一板：“什么话呢！”

小厮便嘻笑道：“咱府里的人大爷不是不知道，哪一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给焚大爷下套呢，都憋着坏。”

“是么？你给我打听着，谁不规矩给我一笔笔记好了，回来有他的好看！”

煮鹤话音里便透出一股阴狠来，回想如今喜从天降，却是不宜发火，平白扫了自己兴头。

因此便又正一正衣冠道：“回府候着，听公子爷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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