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衡你过分了，太过分了！”宋夷光举着太阳伞，一脸不高兴地出了门，努力克制住手臂自然摆动的幅度，想把自己从头到脚藏进遮阳伞的阴影里。

正午一点多的阳光正是刺眼，小可怜宋夷光却不得不昏昏欲睡地赶去市图书馆。

“不答应就不答应呗，”她一直到坐上公交车都还嘟嘟囔囔地抱怨，“非要变着法儿地整我一回干嘛，烦人！”

市图书馆坐落于本市历史最悠久的公园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收费两元才能进入的莲心湖公园已经破败到免门票都少有人烟的地步。

虽然公园里设施还算齐全，但要说玩乐，家长更愿意带着孩子们去欢乐谷，要说休闲，老人们更喜欢去城郊农家乐打打麻将爬爬山，所以莲心湖里就只剩下几家坐摇摇椅的、涂沙画的、钓小鸭子玩具的小摊儿苟延残喘。这种情况下，本应早早被填平、和周边商业街融为一体的莲心湖公园却因为有市图书馆坐镇而被保留了下来。

宋夷光上次来莲心湖公园可以追溯到起码十年以前了，是以根本不知道图书馆在哪个方位，门卫室里也无人值守，她想问个路都没办法。好在公园里柳树成荫，她收了伞，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吹凉风，看湖对面的老大爷钓鱼。

何晏衡踩着自行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骑出去五米又急刹车退回来：“走了。”

宋夷光的脚踝被蚊子叮了大包，正弯腰掐米字时回过头，刘海盖住了左眼：“你迟到了！”

他穿着紫色格纹的衬衣，要多老气有多老气，背上被汗水濡湿了一个圆。

何晏衡抬腕看表：“约好两点，现在还不到一点五十。”

她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双脚砸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巨响：“你没我来得早，那你就是迟到了。”说完猛地转过身，细长的食指在离他鼻尖几公分的半空中画了一个圈，“我说迟了就是迟了，不许反驳我！”

何晏衡很意外，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从来没有女生，会离他这么近跟他说话，还是这样嚣张的命令式口吻。

而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不反感？

“好，”他扬起嘴角，“我迟到了。”

何晏衡锁了车子，带她进了图书馆，其实离公园大门是一条直路，只不过没有明显的大招牌，所以宋夷光事先没看到。

“你确定可以进吗？”她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到处转。

“可以。”

“需不需要刷卡或者买票？”

“不需要。”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你没来过？”

“从来没有。”

说话间，两人上了二楼，楼梯间拐出去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玻璃门玻璃墙，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哇，”宋夷光张大了嘴，“这是个自习室啊。”

何晏衡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门牌，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自习室一”。

宋夷光举一反三，果然在对面找到了自习室二和自习室三，只不过都小很多，而且并不是全透明玻璃墙。

大自习室里有些吵，他们站在外面都能听到。大多数初中生，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戴着耳机，有的抱着饮料喝得正爽，有的作业摊开看着，但整体看上去还是一派好好学习的景象。

“咱们有地方坐吗？”她探头探脑的，壁虎一样扒拉着门框往里偷看，“坐这边还是坐那边？”

“都不坐，”他站在她身后，她的马尾扫过他的肩膀，“先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哎？图书馆可以随便逛吗？”他已经抬脚走了，她跟在后面压低声音问道。

“别人不可以，但我带着你就行。”

如果只是何晏衡一个人，他肯定已经一步跨三阶上楼去了，可现在宋夷光在，他迁就着她走得很慢。

她对到处都好奇，踮着脚尖上楼梯怕回声太大，连墙上的开关都想摸一下。

“这里是多媒体室，你可以押身份证去申请用电脑。”

“那边楼梯上去是行政区，今天周六，应该只有图书管理员值班。”

“从这里往深处走就全是藏书，凭身份证借阅。”

宋夷光眼睛闪着光：“不知道有没有历届高考满分作文集锦。”

“……”何晏衡激扬的讲解被生生截断，他本来还想推荐一下最近一直在看的《上帝的指纹》来着。

她察觉到他的戛然而止，回过头来看他，狡黠中流露着一点点不好意思：“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有时间看闲书吗？我数学不好，理科也学不太懂，就只能靠作文续命了。从小到大呀，”她两手手臂画出一个大大的圈，“我看的最多的就是作文书和故事书了。”

“嗯，”他沉吟，语气像老干部鼓励刚入职的小年轻一样，“你作文的确写得好，英语也很好。”

她终于想起今天的正事：“那你数学那么好，选修课是不是要报竞赛？”

“不。”他拒绝得干脆彻底，“我想踢球。”

她记起那天刘炼的话，眨着眼问：“那就足球一和足球二？”

他轻笑一声：“只有刘炼才会这么选课。”

“竞赛课你也不选，体育课你也不选，”宋夷光靠在墙上，冰凉凉的很舒服，“那你准备选什么？”

何晏衡朝右边指了指：“先去给你复印一份表格。”

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他带到了行政区，正站在值班室门口。

“哎！这儿你也能进？”

他敲门示意，随后直接推门进去了，冲里面举着报纸的图书管理员说：“叔叔，我复印一份文件。”

“嗯，不能超过五页啊！”

宋夷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深深吸入他身上的茶香味。

原来男孩子身上，也不全是汗臭味儿呀。

“好了。”他把表格递给她，向工作人员道了谢又带着她出来，“你想选西方电影赏析？”

“你怎么知道？”她惊奇道，“每隔一周都能看一部电影，多爽啊，还省票钱。”

宋夷光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要不要一起？万一……再看恐怖片呢？”

“不要。”这一次，何晏衡拒绝得更迅速了，下意识得脱口而出。

她倒也没什么所谓，把表格折起来：“哦，好吧。”

他轻车熟路地推开另一扇门，里面俨然是一间少为人知的小自习室，左右靠墙摆着两张大桌子，配四把带靠背的木头椅子，条件比他们刚才看到过的要好多了。

他们面对面坐下，宋夷光从包里摸出笔来，先刷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和班级，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在“西方电影赏析”这门课后面画了勾。

“这个课双周上，那……”她的笔尖从上到下滑下来，“单周的选啥好呢？”

而对面的何晏衡，淡定地拿出了数学练习册。

“你这么喜欢做数学，”宋夷光单手支脑袋，“干嘛不选数学竞赛课？说不定能送你去比赛给高考加分呢。”

何晏衡在草稿上写写画画，三位数以内的简单运算全部在脑内进行了：“要选竞赛的话就选物理吧。”

“为什么不是生物或者化学？”

“我不太喜欢学化学，”他盯着一道填空题看了几秒，果断地写下了数字，“生物的话，我想学神经科学和脑科学，而不是研究豌豆长了几个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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