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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 给老三盛一碗饺子来。m.591taobaonet.com”
周大发把他兄弟的碗递给了媳妇赵红霞,赵红霞语气冷淡的丢了一句,
“锅里没饺子了。”
“大哥, 那俺不吃了, 不吃了……”
周红眼挠着头,有些尴尬的说道。
下一刻,周大发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倒在了这个兄弟的碗里,并且还站起来, 端过她媳妇的碗,合了合,连汤带饺子, 给周红眼凑了上半碗。
儿子们的碗里都吃完了,儿媳们的碗里倒是有几个, 可他是当老公公的,不好端儿媳妇们的碗。
“老三,就这些了, 你先凑合着吃。
家里还有些窝窝头, 待会你拿走两块。”
周红眼迫不及待的点点头,端着碗,拿起他大哥的筷子就往嘴里扒拉着。
周大发的儿子, 儿媳,都不待见这个天天来他们家蹭饭的三叔,也不能说, 说了他们的爹周大发不愿他们的意。
“三叔, 这一年到头, 你真是一天都不落下啊。”
周大发的二儿子在村里学校当小学教师的周川, 早就看这个三叔不顺眼了。
这还差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队里也分了粮,分了肉,他这个三叔不在自己家吃,还往他们家跑。
“川子,说啥哪,这是你三叔。”
周大发见儿子埋怨他三叔,顿时有些不爱听。
“川子说的本来都没错,要是哪天三叔不来了,那才是真稀罕哪。
三叔,恁家今年分了那么大一块肉,你咋不说给我们送点?”
周家的儿媳妇不敢吭声,说这话的是周大发的小闺女。
她说的周红眼那生了冻疮的脸涨红,
“不是我不想送,是我家里的肉都被我家那个兔崽子给偷走了。”
周大发问清楚是咋回事后,让他媳妇赵红霞把家里的肉给老三割一块,他这个做法,顿时引起了全家人的不满。
周红眼连窝窝头都没拿到手,就出了他这个大哥的家门。
身后的大哥家,骂架声,指责声……甚至还有碗被摔倒地上的清脆声,这大过年的,他把周大发一家子搅的闹了起来,闹的很不安生。
他没拿到窝窝头也不敢回家,顺着空中的香味,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了二哥周老抠家门口。
他这个二哥的家门口,早就围上来了一圈村子里的娃。
“真香啊,他们家怎么这么香?”
“就是,俺娘今个给俺包包子,都没这么香。”
……
就连赵德厚的孙子,也跑了过来,正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瞅。
“去去去。”
周红眼把娃们都赶走,自己端着碗蹲在了二哥的家门口,看着地上的雪那么厚,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沉沉的天色,雪花还在飘。
他就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又把自己的碗仔仔细细的舔了一遍,碗上那寡淡的肉味,早就被他舔的干净了。
灶房。
“娘,这饼子可真香啊……”
刘小娥和猫蛋正一人抱着一个刚烙好的羊肉馅饼在啃,那馅饼轻轻的一咬,就酥脆的往下掉渣,必须用手托着吃才行。
焦黄酥脆的面饼,浸透了羊油味,里面是混着羊肉粉条大葱的馅,吃一口,能美上天。
拿饼子的手都沾满了油,饼子油润的很,猫蛋啃的嘴上,脸上都是油。
馋的周老二和周老抠也顾不得给苞米脱粒了,在冰碴子的水里,洗了洗手,钻进灶房就啃了起来。
吃着这么香的饼子,周老抠和周老二他们感觉这一年即使再累,再苦都值了,对往后的日子更有盼头了。
王翠
芬见他们吃的这样香,这无疑是对她手艺的最大肯定,就连儿媳妇刘小娥吃完了一块,还想再吃一块,她都没说啥。
庄稼人忙了一年,为的就是这一顿,这一顿必须让他们吃好,吃满意了才中,这样来年的日子才能更有干劲。
“奶,你也吃。”
猫蛋递给了她奶王翠芬一块。
王翠芬都不舍的吃这样的好东西,见孙女正看着她,她才把饼子放到了嘴边,吃到第一口的那刻,眼圈有些禁不住的发热。
“二哥,二哥……”
大门外传来周红眼的声音,周老抠顿了顿,打开灶房门,探出个脑袋,迎面的风雪,刮了他一脸,
“有啥事?”
这大过年的,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清净。
“二哥,恁家做了啥好吃的啊,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没做啥,就烙了几个肉饼子,你要是想吃,把你家的肉,白面拿过来,让你二嫂给你烙点。”
听到二哥这样说,周红眼顿时不吭声了,周老抠也没搭理他,把头缩了回去,关上了灶房门。
“哪有这大过年,就上门要饭的?
自个家里又不是没有,平常蹭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来?
往后他再来,就把他给赶出去。”
王翠芬说完就意识到没有往后了,他们过几天就要走了。
周老抠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是啥样子的人,他和他关系一般,念着同一个爹的份上,走的时候告诉他一声。
他要是想走那就走,随便逃到哪去。
周老抠可没准备带着他,带着他那就是个累赘。
半夜的时候,外面雨雪交加,还有呜呜的风声,吹的窗户上的纸哗哗作响。
周家的堂屋门从里面关着,门缝里流露出一点微小的黄光。
屋里的地上,燃烧着一堆木柴,木柴旁边扔着花生,和红薯,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红薯的甜味和花生的香味。
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灯下周老抠他们正在剥苞米,就连猫蛋也在剥。
王翠芬和刘小娥正在拆着棉被里的棉花往棉袄里塞,她们晚上走,要穿厚点才行。
周老二还托小舅子的关系在城里弄了两双雨靴,雨靴里不好塞棉花,还是猫蛋说可以用布缝一双棉花袜子,和穿棉鞋是一样的。
到时候穿着棉花袜子再穿雨靴,这样脚就不会冷了。
就连棉花手套这几天刘小娥和王翠芬也赶出来了,一人一双,等安顿好后,还能把这些拆了,把棉花再塞进被子里。
要不是棉花稀罕,也不至于这样拆来拆去。
第二天,天亮,雨还在下,家里的花猪半个月前就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卖给了肉联厂,得来的钱周老二想都没想,直接拿到黑市买了粮。
家里就剩下了两只下蛋的芦花鸡,王翠芬舍不得杀,他们全家就指望着这两只鸡下蛋哪。
等走的时候,把它们一块带走,鸡笼子周老抠早就编好了,一直放在门后面,还是去山上砍了竹子,把竹子劈成条编的。
早上,周家人凑合吃了点,把昨个蒸好的馍馍,都捡到了竹筐里,羊肉馅饼用油纸包了塞进了布袋里,还有芝麻饼啥的。
之前做板车的时候,小蛾的爹还给板车做了一个木框子,到时候往板车上一放,外面再盖上一层子油纸,人钻进去,风刮不到,雨淋不到的。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村子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给弄的年味都冲淡了些。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周老抠带着斗笠,披着油纸,来到了村长刘有才家里。
“老哥啊,你说这雨一直这样下,咱住的地方又这样洼,到时候会不会发大水啊?”
周老抠解开了油纸,一脸的愁容,刘有才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
“发啥大水啊,这冬天本来就爱下雨,估摸着这雨再过一两天就停了。”
刘有才还以为周老抠冒雨找他有啥急事哪,没想到是来唠嗑的,他让老婆子给他抓把炒花生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周老抠哪有心思在这喝茶吃花生啊,但他又不能直说,只能一个劲的绕着提醒他,
“几十年前,俺爹用扁担挑着俺,逃难逃到了这个双水村,当时俺老家就是发大水,听俺爹说,那天上的雨也是像这样下……谁都没当回事,可下着下着就不对劲了。
俺爹胆小,带着俺就逃出来了,这才捡回两条命……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一看到这雨,心里就慌。”
周老抠离开刘有才家的时候,刘有才看着这个老哥的背影,又瞅了瞅天上的雨,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难不成真会发大水?
周老抠回到家,就罕见的去了周红眼家里,像是随口唠的磕,像他们提了这雨,至于周红眼有没有放在心上,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周老抠想起了自己那个异父异母的大哥周大发。
这些年,俩家其实也不怎么走动,可周老抠念着当年他那个后娘给他做了一双鞋的情分,还是又跑到了周大发家里,稍微提醒了一句。
周大发对周老抠的上门稀罕的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来登过他家的门。
周老抠跑了好几家,明面上是串门子唠嗑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雨上。
同样,周老二也没闲着,当天去通知了嫁到隔壁村的两个姐,并且告诉她们他们要走的事。
如果她们想跟着走,那就走,不想走,也没法子,他们也尽力了,他们还有一晚上和一白天的时间准备。
大年三十这天终于来了,冬天的夜黑的快,雨渐渐小了起来,还在滴滴答答的。
雪还在飘着,飘到地上就融化在了水里,也算不上水,是一种沙沙的,雪快融成水的状态。
周家院子里停着一辆大板车,这个板车是晚上半夜的时候,周老二拉回家的。
此时这个大板车上,车头上用麻绳绑着两袋子苞米,紧挨着苞米的是装着两只鸡的竹笼子。
在白天的时候,王翠芬就把鸡的嘴巴和翅膀都给绑了起来,防止它们乱叫。
鸡笼子上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竹馍筐,馍筐里不仅放了馍,还有提前煮好的鸡蛋,咸菜,咸鸭蛋,坛子肉,旁边的布袋里装着各种的饼子。
就连家里的炉子都搬了上来,里面摞着劈好的柴火,还有锅碗瓢盆,以及两床被子啥的。
都用绳子扎的结实的很,还专门留出了给人坐的位置。
最后才把木盖子盖上,就和古时候的马车差不多,这木板子削的薄,也没多重,上面盖好油纸后,又用麻绳来回绑了几道子。
古时候的车帘子用的是布,这用的是防水的油布,最里面是挂起了一个棉被,里面就像一个四面都不漏风的小房间似的。
周文穿的像个球,头上不仅戴了棉帽子,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身上穿着塞满棉花的花棉袄,花棉裤,脚上蹬着棉鞋,手上戴着棉手套。
就连迈步子,都有点费劲。
“走吧。”
周老抠低声说了一句,轻轻的打开了家里的大门,周老二在前面拉着车,因为穿得厚,王翠芬在他肩膀床塞了厚厚的棉花,拉起车来,肩膀也不痛。
王翠芬和刘小娥,周老抠,就连猫蛋都在帮着推车,其实车也没多重,压根用不了这么多人推。
等板车出来后,周老抠把家里的大门从外面给锁上了,要是此时有人进去看,就会发现,周家除了那些搬不走的桌
子,炕啥的,其余的东西啥都不见了。
周家人人手一个遮住耳朵和脸颊,嘴巴的帽子,这是猫蛋和王翠芬她们研究了好几天才研究出来的。
这个帽子甚至连脖子都给遮住了,戴的时候,直接是从下面钻进去的。
板车碾压在雪渣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村子里静的很,此时正是半夜,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正在睡觉,耳边只能听到风声。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住在村口的李大娘家突然传来咳嗽吐痰的声音,吓得周老二他们顿时僵在了原地,不敢动了。
“这死老婆子,今个又忘了把尿桶拎回屋里。”
院子里的抱怨声过去后,紧接着是一阵嘘嘘声,和关门声,周老二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又继续拉着板车往前走。
出了村子后,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周老抠把猫蛋抱上了车,说啥也不让她下来,周老抠给儿子推着车,俩人也不算多累,刘小娥和王翠芬在后面走着。
夜里因为地上有雪,会反光,所以不用点煤油灯,都能看清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着走着,在前面岔口看到了几个身影还有一个大板车。
周老抠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的问道,
“是不是亲家啊?”
“是嘞……”
在这等了有一会儿的刘蛮山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和儿子刘旺急忙跑了过来,几人一顿寒暄过后,帮着周老二把车给推到了前面。
刘小娥的娘,还有她的弟媳妇,连忙拍了拍车厢,让车厢里刘小娥的俩侄子快出来。
“亲家母……”
刘小娥的娘一把抓住了王翠芬,猫蛋也从车厢里出来了,挨个叫了人。
“猫蛋,我可想死你了。”
猫蛋舅舅家的俩表哥,一左一右的把猫蛋夹在了中间,他们也带着和猫蛋一样的帽子。
之前她们研究出这个东西后,周老二就拿了一个样帽子跑到了小蛾的娘家,小蛾的娘和弟媳妇也连忙缝了几个。
……
“好了,有啥话,路上说,咱赶快走。”
周老抠和刘蛮山都把自家的人给叫了回去,两辆板车缓缓的在白茫茫的大路上走着。
路过大闺女村子的时候,就见大闺女和他那个二流子女婿,带着一双儿女,推着独轮的小板车,板车上放着两袋子粮食,还有家里的破棉被啥的。
“爹,你们可来了,俺都在这等好大会了。”
周芳芳把家里的衣裳,甭管是夏天穿的,还是冬天穿的,都给套在了身上,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个装着窝窝的篮子。
“爹,真会发大水吗?”
周老抠的二流子女婿挤了过来,浑身穿的像臭要饭的,一脸讨好的看着岳丈周老抠。
“谁知道会不会发大水,可能会发,也可能不会发,这话我可说不准。
你要是想跟着走,那就走,不想走就回去继续睡你的大头觉。”
周老抠懒的和他说这么多,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个大水最后发不发,谁都说不准,但周老抠觉得他爹是不会骗他的,但这种话没法说,也不能说。
“爹,俺跟恁走,跟恁走,要是真发大水了,那不就淹死了。”
陈耗子生怕他这个岳丈把他给撇下了,急忙表态。
“既然要走,还废啥话?”
周老二格外的不待见这个姐夫,听到小舅子的声音,陈耗子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似的,连忙慌张的推着板车跟了上来。
他也真不愧叫耗子这个名。
陈耗子被这个小舅子给打怕了,前个他来他家的时候,他躲在屋里连敢露面都没敢露面。
陈耗子爹
娘走的早,也没给他生下兄弟姊妹啥的,所以他走谁也没吭,最亲的人也就是这个岳丈一家了,听说他们要走,陈耗子说啥也要跟着。
甭管发不发水,不发水再回来就是了,要是真发水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话是这样说,可陈耗子心里还是不咋相信会发大水的。
她们一家跟在最后面,周老抠路过二闺女的村子的时候,见村口没人,周老抠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
不是没有和她说,她不愿意走,这也怪不了他这个当爹的了。
两辆板车,还有一个独轮车,在雪地里走着,地上碾压出来的车印子被天上正在下着的雪渐渐给覆盖住了。
周老二在前面领着路,这些路,他和小舅子刘旺都考察过很多次了,知道走哪条道,不会经过村庄,怎么绕过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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