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是何人？官场的老狐狸。www.boshuoge.com

贾琏还未开口便猜到他要问什么，也猜到他为何如此发问。面不改色道：“正月里身子不爽利，如今还吃着药。”

贾琏一时摸不着头脑，见林如海满面红润，根本就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人，想着现在这情况和王夫人预计相差很远了，自己白走一趟，到时回去不知又要受她多少冤枉气。

“你如今可在准备科举考试？”林如海想到新婚陪妻子贾敏回门时，贾琏年纪不大，但哄得贾敏很是开怀，忍不住问道。

贾琏并不爱读书，只不过当时王夫人的长子贾珠书读得好，人人夸奖，他老子贾赦不服气，硬要他也跟着去读，还要读出个样子。

结果两堂兄弟你比我用功，我比你更苦读，贾珠硬生生给熬死了。

吓得贾琏大病一场，贾赦还不死心，最后老太太发话，让他安心养着。

这一养就养了一年，人都养懒了，再加上无人比较，他也不愿意去学堂念书了。

等到了岁数，娶了亲，替家里跑跑腿，混着过日子了。

虽说现在也不是一事无成，但在探花姑父面前，终究还是抬不起头，呐呐道：“早就不考了。”

林如海又问：“如何不考？我记得你是你母亲开蒙的，你姑妈刚嫁给我时 ，还夸你聪慧机敏，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贾琏生母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只可惜年纪轻轻得了病撒手人寰，后来贾赦便娶了继妻邢夫人。

贾琏听他提到自己生母，回想自己当时在母亲病床前发誓要出人头地，更是羞愧，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林如海如此问，一是不愿贾琏多打听自己的事情，转移话题；二是心里感慨贾府不知为何培养出的姑娘个个钟灵毓秀，但公子哥却一代不如一代。

“你且安心住下。如今你还年轻，等我闲下来再考考你，不拘学问，也考考你见识。”

年长的人关心小辈，便是考考他。

贾琏听林如海如此说，头皮一阵发麻，又不敢忤逆，一时间着急上火。

待到了晚上，林如海摆宴，想着本来就是一家子骨肉亲人，便命丫鬟摆了两桌，在一个屋子里吃了。

上菜前，林如海连续考了黛玉几道题，黛玉口齿清楚、条理清晰一一上前作答，有关诗词歌赋见解独到深刻。

贾琏在一旁听着，恨不得头缩到脖子里去，常听老太太夸奖林妹妹，他还以为是老太太偏心她，给她脸上贴金罢了，如今才知林妹妹是有真才实学的。

幸亏林如海不是真的想要他出丑，只夸了黛玉几句，勉励她再接再厉，三个人就用起了饭。

虽然心有余悸，贾琏不由自主暗想，若是家里有一人如林姑父这般有才华还这般重视学问，光景便不是如今这样子，全靠老祖宗往日的脸面撑着。

吃完饭，三人坐着吃茶，贾琏突然道：“妹妹如此才情，囿于闺阁之中，实属可惜。妹妹何不将自己所思所想所见写在纸上，编成册子放在书肆中售卖。”

黛玉一愣，看向自己的爹爹，两眼满是期待。

林如海略一思忖，笑了笑，道：“玉儿年纪还小，要学的还很多。”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黛玉有些失落，但她相信爹爹这样说必有这样说的道理。

招待完贾琏，父女俩终于有机会独处。

黛玉将自己在史府发生的事情和林如海详细叙述了一遍，其中姚夫人提到的几个人，黛玉问如何处理。

原来早在姚夫人提到这几个人之前，黛玉便从林如海处知道那几个人是别人放在府里的钉子，所以当时只觉得一副运筹帷幄样子的姚夫人格外好笑。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故意装作不知。

至于林如海如何找到府里的钉子，完全要感谢那位神秘人写的信，他仔细推敲，认为最终能让他命丧扬州一定是里应外合这种情况。

有了猜疑，林如海不动声色展开调查，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那个时候，敌人潜伏不动，他也没有连根拔起，但却一直防着那些人。

林如海看着蹙着眉的女儿道：“玉儿不必担忧这些人，明面上的钉子而已，留着他们给自己省省心。不管如何，这些人总是要放钉子在我们府上才会安心，还不如就留着那些我们已经发现的。”

黛玉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觉得在自己家还要小心翼翼，着实不舒服，撅着小嘴道：“真是在自个屋里都不得安生。”

林如海笑道：“要委屈我们家玉儿忍一忍了，现在情况特殊。”

黛玉又关切问道：“爹爹去年不是说今年可以调回京城吗？现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如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道：“太上皇和皇上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如今太上皇年纪大了，怕皇上一家独大，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各个位置，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他也看中了。”

以往黛玉年纪小，他不愿意将朝中事情讲给她听，如今父女俩相依为命，黛玉聪慧无双，以后府中事情可以开始安排给黛玉打理。

“那爹爹如今可是得罪了太上皇？”

“得罪说不上。就是因为最后太上皇和皇上互不退让，爹爹便只能留在这里了。”林如海面对此事十分从容，没有人可以永远不站队。

黛玉突然又问：“我原以为爹爹是因为没有得我消息才接我回家，如今看来另有隐情了？”

林如海十分满意黛玉能这么快发现这一点，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反问：“玉儿认为有何隐情？”

黛玉沉思片刻，道：“外祖家是太上皇的人。”说完盯着林如海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林如海点头，“不单是你外祖家，王家、史家和薛家都是太上皇的人。”

黛玉：“他们是想靠着太上皇恢复往日荣光吧？”

林如海：“皇上这几年爱用科举考试出头的人便是想要避开这些老权贵。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家里后辈又没有好好读书的人，只好死死抓着太上皇不放。”

父女二人又就如今局势分析半响。

第二日，黛玉在院子里休息，百灵一脸郁闷。

雨燕问她：“才回来，谁给你气受？”

百灵看了一眼黛玉，见她站在院子里赏花，忍不住道：“姑娘，你快去问问老爷是不是真的要过继林家本家带来的那位？”

黛玉奇道：“昨晚爹爹没有提到此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

百灵：“是不是老爷不知道如何跟姑娘开口？能瞒姑娘一时便瞒一时。”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快住嘴！怎么编排起老爷来了。”雨燕呵斥道，“姑娘，百灵一时心急说错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笑了笑，她肯定是相信爹爹的，爹爹昨晚没有说，要不就是忘记府里还有这一号人，要不觉得这件事不值得自己操心。不论原因是哪一个，都说明爹爹没有将这人放在心上。

“百灵姐姐不要着急，等晚上爹爹下值回来我再问问。”

百灵见黛玉没有生气，大着胆子又道：“外面传言可真难听，说以后家里最大的是老爷，再就是那位，姑娘以后都要看那位脸色。”

雨燕：“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如此猖狂？”

“就是，我去找我爹娘，那些外院的丫鬟婆子挤兑我。说我跟着姑娘跑来跑去，还不如求求老爷安排我去那位院子里做事，免得以后随姑娘一同嫁了出去，与爹娘分离。”

“还说以后府里的东西都是要留给那位的。”

黛玉此时才意识到贾琏为何会一同来到扬州，对于外家来说，于情于理，他们都希望她可以继承林家家产。若是真遇到过继之事，也要最大限度保障她的利益。

可是贾琏是王夫人的人，他又会真心替她谋利益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不过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那便是林如海的病并没有信上说的那么严重。

人心之复杂，非一两句对错可以评判的。

黛玉歇上了一上午，下午准备写信给贾母和北静王妃报平安，才磨好墨汁，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

黛玉走到院子里，听到一年轻男子声音道：“我们兄妹二人怎如此多规矩，不是你这小丫鬟故意挑拨吧？”

百灵不卑不亢，“林八少爷此言差矣！你与我家姑娘是隔了几代的堂兄妹，可不是什么亲兄妹。”

又一丫鬟声音响起：“百灵姐姐才回府，很多事情不知道吧？老爷要过继林八少爷，以后他就是姑娘的亲兄长了。”

林八少爷抬了抬他的头，一脸“你现在知道怕了吧”的倨傲神情。

百灵冷哼一声：“等真过继了你们再来显摆。”

年轻男子见她油盐不进，对他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自己往里面闯，只可惜黛玉院子的丫鬟婆子并不怕他，硬生生将他拦在院子外面，他一时气急，大喊：“妹妹，妹妹！快来管管你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她们要踩到主子头上去了。”

黛玉不好装聋作哑，款款而来，见百灵对她挤眉弄眼，肃然问道：“何人如此喧哗？”

林八少爷名叫林弘，是本家族长的孙子，家里排第八，平日里并不十分显眼，也不得族长欢心，只不过恰巧救了族长一命，他拿此事换过继给林如海这个机会。

林族长想要服众，只好满足这个他平日里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孙子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