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域破了。”

素察蛰伏在黑暗里,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微抿的唇角落下沉肃的阴影。

头顶传来轻微动静，他眼神凌厉,一把拉住林优优手腕，闪进废弃的房屋，黑压压的武装舰队飞掠而过,驶向同一方向，素察点开终端,尝试和外界通讯,然而信号依旧是屏蔽状态。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转而意识到，身后的人一路都很安静。

素察回过头,林优优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

“……我在想,其实我没什么朋友的。”

素察静静望着她，林优优说话时，他永远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歌唱得好，当明星也算成功，有很多粉丝说爱我,但他们离我太远了。”林优优轻声呢喃。

“林秀出事以后，我变得自私自利,凡事都先考虑自己,我知道的，我性格很差，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自己不会有朋友，爱人和家人，不会建立固定的亲密关系。”

这位自信明媚,容光焕发的大明星，此刻的神情无比失落。

素察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嘴笨。

林优优沉默片刻，掏出一枚剔透的白色晶石，只有1级，放在如今的V587，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素察瞬间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王座竞速赛时，他们从宋可手里抢来的那颗，过去这么久了，林优优一直带在身边。

“宋可说，我们是队友。”

“可队友，明明就比朋友还要亲密，是值得托付后背，交付信任的关系。”

林优优慢慢攥紧手心的晶石：“镜湖那次，我可以替自己找借口，因为我要救林秀，现在呢？如果我现在逃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优优抽了抽鼻子，语气哽咽：“……她骗我。”

“她出不来的，庄青砚就是谢斫，全联盟邦都在找的谢斫，他们走不了。”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林优优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却让人心脏绞痛。

幽微的情愫不断冲击素察，他慢慢抬手，粗糙的指尖笨拙地擦去她的泪水。

湿润的触感透过黑色指套，渗入皮肤深处，缠绕难解。

“回去吧。”素察叹息。

林优优抬眸，露出湿漉漉的面孔，喉间酸涩难言。

素察专注地凝视她，年轻的脸庞坚毅且沉静：“我陪你回去。”

“你不用陪我，你知道现在回去，要面临什么吗？”林优优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在脸颊流连：“那里少说有几百个S级，去了很可能就是送命。”

“所以啊，你用不着那么听话，又不是把命卖给我了，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林优优美眸含泪，摇头失笑：“我都多久没发你工资了，傻狗。”

素察的肩膀很宽，脊背很直，黑色的上衣洇满深色的血，眼神清醒又坚定。

“工资队长发了，我想回去。”

加入V587后，素察的零花钱的确都是宋可硬塞的，但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回去，不是为了钱。

“你不后悔？”林优优确认。

“不后悔。”素察颔首。

林优优抚上素察后颈的刺青，微微下压，她要踮起脚，才能碰到他冰凉的额头：“……好。”

多年前的那场大雨，她捡到一只落汤的狗崽，如今，小狗长成了忠诚的骑士。

林优优拭去眼泪，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她双手拍了拍脸，女明星的表情管理堪称一绝，转眼挂上灿烂的笑容，小心翼翼拿出一块光屏。

全息投影出现，林秀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林优优，翅膀硬了哈，好几天没跟本宫请安啦。”

林优优嘴角弯弯：“林秀，我要出趟远门，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你自己找乐子吧。”

林秀瞬间坐直身体：“你要去哪？带上我不行吗？什么破地方连光屏都不能用！”

她说着说着忽然凑近：“不对，你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

“这台光屏是最新型号的，我把权限都开放给你，”林优优顾自说道，“你平时多刷刷剧，打打游戏，不会无聊的，尽快跟上时代的步伐，别跟落伍的小老太太一样。”

“死丫头，你给老娘说清楚，你要去哪儿？！”林秀原地跳脚，没来由一阵心慌。

“姐，我好爱你哦。”林优优贴近脸颊，虚空亲了她一口。

然后她狠下心，切断投影，改为低能耗模式，将光屏和定位器一起，裹好隔离服，挖了个深坑，埋进地下，心里默念：林秀，如果我能回来，再把你挖出来道歉好不好。

林优优站起身，望向素察，一双被眼泪洗过的眼睛又亮又漂亮：“走。”

*

隆隆的炮火震耳欲聋。

塞蒙佩戴指挥耳麦，眼神阴冷又兴奋，古洪浥把空中打击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磁爆弹」。这种炮弹专门针对异能者体质，一旦击中目标，不仅能粉碎躯体，还能强制封锁体内磁场，是对付宋可第二异能的绝佳利器。

“开最大火力，给我轰碎她！”

滚烫的气流擦过宋可发丝，她险险躲过，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穿梭，一人面对上百名S级，眼底波澜不惊，金属迸断，断刃飞射，对面的异能者麦茬般倒下。

各式灵器围绕身周打旋，宋可孤身顶在前排，宛如被海浪不断冲刷的高塔，撞上的人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她抬手挥舞死神镰刀，瞬间穿透敌人身体。

塞蒙气急败坏：“瞄准了打，打她心脏，打她四肢！！”

再强大的S8，再逆天的自愈能力，一旦身体碎成渣，也只有死路一条。

庄青砚边跑边牵制火焰，突然，一道漆黑的铁索当面而至，他眼神一凛，迅速侧身闪避！

叮——！冥冥之中意识传来震荡，庄青砚猛地抬头，望向高空某艘不起眼的星艇，阿隆对他使用了「知识剥夺」！

庄青砚神情冰冷，分出精神力回击，凛冽的念力反向穿刺，阿隆仓皇躲避，不得不遗憾停手，目光露出些许遗憾，S6的精神结界，想强硬突破太困难，除非能让对方心神大乱。

但庄青砚这一停顿，却被铁索抓住破绽，尖端狠狠钉穿右小腿！鲜血如喷泉般高高迸溅，他踉跄倒地，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磁爆弹对准他，地面烟尘荡起十几米高。

轰隆！！

危急时刻，宋可飞身扑来，拦腰抱住他翻滚，幽蓝巨伞凭空出现，适时护在两人面前，挡住砰砰炸裂的炮弹，紧接着她反手斩向锁链，铁索吃痛惨叫，剧烈挣扎，尖端从庄青砚腿间收回。

宋可按住他的伤口，刚要乘胜追击，站起的瞬间却忽然摇晃两下。

下一秒，两寸粗的狰狞锁链贯穿了她的肩胛骨。

宋可迟缓地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封闭的时效……过了。

啪！

轮椅四分五裂，路小羽再次滚落地面，枝桠簌簌消散，路求索大步而来，凝结成实体的幻影一把拽住他的银发，迫使他抬头，表情扭曲又愉悦：“……我找了你很久。”

浩渺的数据凝成长矛，刺进路小羽外置臂的连接处，咔嚓，掰断第一条，第二条，第条。

“你是我最爱的孩子，哪怕犯下滔天大错，我也给过你机会，你应该听话，待在死狱不出来。”

路小羽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不过一堆底层代码，妄想当我妈？”

“唔——！！”第四条机械臂被折断，他痛到蜷成一团。

路求索的动作顿了顿，神情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楚：“小羽……”

“滚。”路小羽脸色苍白，指尖敲击代码，一道数据墙凭空升起，将路求索重重推开。

他用仅剩的两条机械臂支撑站起，因为身体残缺，腿部的位置空空荡荡，向后趔趄两步，和宋可撞到一起，双双倒地。

包围圈内，V587人孤立无援，伤痕累累。

满目废墟残骸，浓烟滚滚直冲天穹，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一双柔荑握住宋可的肩膀，将她缓缓扶起，宋可戒备回头，意外看到林优优和素察。

“你们怎么，没跑出去？”

“我们回来了。”素察低低回答。

宋可有些生气：“为什么，回来？不是让你们走。”

林优优笑着弹她脑门：“这就发脾气啦？还队友呢，宋可儿，你知道什么叫队友吗？队友就是要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当初是你亲口邀请我们加入V587，现在休想赶我们走。”

宋可着急：“我……”

林优优打断她：“是你说的‘欢迎加入V587’，我们永远是队伍的一员，我也……不会再背叛你。”

出发来B区前，宋可笑容灿烂地朝两人伸出手：“欢迎加入V587。”

从那一刻起，他们七人的命运就紧紧绑定在一起。

林优优态度坚决，宋可无奈又酸涩地吸了吸鼻子，轻轻骂道：“笨蛋。”

却没再开口赶他们走。

庄青砚踉跄站起，时隔一年，他又瘸了腿，还是同一条，可谓命途多舛。

“好了，叙旧的话赢了再说，接下来听我指挥。”

他深邃的眼神望向某处：“先杀火焰。”

宋可一针封闭打进血管，和素察同时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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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绝异能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眼看就要扑向宋可，数据流织成的牢笼忽然兜头落下，即使火焰也无法将密度如此巨大的代码顷刻间烧干，路小羽抓住机会，通过终端建立深层次连接，入侵火焰的意识。

一次配合绝妙的控场，宋可瞬间近身。

浩瀚的数据世界里，火焰满头冷汗，无法动弹，关键时刻，防火墙迅速反扑，将路小羽的木马拒之门外，超级人工智能强制将她唤醒。

可惜，已经不及了。

素察棱.军刺扎入火焰眉心，一转一绞，血槽饱饮鲜血，几乎同时，宋可斩断火焰头颅。

暴.乱的异能朝两人砸下，磁爆弹让整片区域亮起白光，无法睁眼。

强火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撑不过五秒。

林优优往前迈出一步，她的嘴唇依然被限制，唱不出任何歌词。

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吟唱一段没有歌词的空灵歌谣，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方的铁索少年敏感抬头。

哗——哗——

远方海面深沉咆哮，巨浪冲天而起。

仿佛炸翻的油锅，整个洛亚克地区天翻地覆，汹涌海水绞成漫天水花，一场声势浩大的海啸骤然降临，正要爆炸的磁爆弹通通哑火，高处隐约有什么巨型生物飞过，大地震荡不休，在剧烈辐射动荡中闪现诡异的极光。

扑通！扑通！无数人被海浪卷到高空，再掉进水里，甚至连低空盘旋的星艇都被吞没，倒灌的海水淹没了整片区域。

“我x，什么鬼东西？”

“这女的不就是A级吗？”

“快杀了她！”

异能者调转方向朝林优优扑来，宋可一马当先，硬生生挡住所有攻击。

漆黑的铁索破浪而出，准确无误找到罪魁祸首林优优，急速刺来。

林优优瞳孔收缩，被恐怖的威压定在原地，双脚无法动弹，千钧一发之际，素察猝然闪现，将她拽进怀里，护得密不透风。

S7对上A8，本就毫无胜算，冰冷的尖端重重穿透素察胸口，又从前面贯出，势不可挡地刺入林优优，想再进一步时，忽然传来钻心剧痛，庄青砚左脚死死踩住末端。

素察血流如注，单手紧紧握住锁链，让血液浸透凶器。

林优优眼眶含泪，从发间取下灵器梅花簪，狠狠扎向铁索，哀嚎响起，少年狼狈地恢复人形。

“你们都该死……”他的嘶哑威胁戛然而止。

少年猛地低头，面色难看到极点，只见自己从头到脚淬出一种幽绿，这是中毒的表现。

“你……你故意……毒……”话没说完，神经毒素侵入大脑，他轰然倒地。

秃鹫的顶尖杀手，S7级代号“铁索”，竟然死在名不见经传的A8级手里。

海啸灭顶的瞬间，林优优朝素察嫣然一笑：“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素察按住她胸前的血窟窿，沉默不语。

林优优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做无用功：“临死之前，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就当哄我开心。”

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林优优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忍不住逗眼前的闷葫芦：

“老实说，喜欢姐姐吗？”

轰——！！

海水灌进七窍，两人被浪头冲散，林优优手脚冰冷，无力扑腾，溺水的窒息感侵袭大脑。

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她，素察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人，用手势慢慢比划：

“喜欢，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爱你。”

林优优真心地笑了，素察低头吻上她失血过多的唇瓣，为她渡气。

两人在缠绵的吻里，共同下沉。

……

路小羽只剩一条残缺的银色机械臂，路求索踩在他的脸上，如出一辙的冰瞳里闪过微微怜悯：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还想找我复仇？”

路小羽低头不语。

最后一条机械臂的位置靠后，想要连根拔起，路求索不得不弯下腰，往他身后够。

就在这时，某台老旧的终端亮起光芒。

路小羽睫毛微闪：“哈。”

轻微的刺破皮肤的声音，银白色的铼臂突然延长一截，扎入路求索太阳穴。

路求索的动作僵住，不是因为程序受损，而是……他与超级人工智能断连了。

联盟所有的B区终端，系统委托平台，电子设备，都出现了一秒的乱流。

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

遥远的B8区，迩葭。

一名冰蓝眼眸的青年双手插兜，仰望眼前这座高度虚拟的城市。

“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天堂？”他嘴边扬起玩味的笑容。

路氏直系已经登上乌托邦，留在这里的只有旁系远支和维保人员，人一少，环境安静又凋零。

青年与路人擦肩而过，对方蓦然回头，盯着他脸看了几秒，失声惊呼：“星阑？你怎么回来了？”

“路星阑”朝他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有些困惑，想见见‘母亲’。”

路人不疑有他，毕竟路氏的知识来源就是超级人工智能，所有族人都会定期进行思维连接，不过他还是打趣一句：“你出去挺久了吧，还记得口令吗？”

“当然，”路星阑微微一笑，“永生难忘。”

七道防火墙，七道不同的口令，路星阑一路闲庭信步，畅通无阻地进入温室。

然后他停下脚步，望向中央的枯树，俊秀的侧脸面无表情。

枯树一闪一闪，一明一暗，显然正陷入某种激烈的情绪里，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路星阑静静凝视片刻，似乎有些困惑：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本体暴露是大忌，而你，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让我想想，你是第一台诞生自主意识的AI，他们称呼你什么？尊敬的‘母亲’，好大的威风啊，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找替代品呢？”

“可惜了，我一个人杀不了你。”

路星阑摇了摇头，指尖写下流畅的代码：“但请你见证，我成为下一个弥赛亚的瞬间。”

他笑了笑，温柔地呼唤：“Meiter（我的母亲）。”

红色的木马从他体内倾泻而出，流向面前的枯树枝桠。

片刻后，尖锐警报响彻整间温室，虚幻的人影发出痛苦嚎叫。

世界失联一秒。

……

路求索的影像雪花闪烁，消散在眼前。

洛亚克地区的信号恢复。

路小羽收回铼臂，露出平静的微笑，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但紧接着，他面色大变：“队长！”

嘭——！！

宋可被磁暴弹击中，整个人逆飞出去，骨骼肌肉噼啪碎裂，左腿在刺眼光亮中粉碎成渣。

“好，中了！”塞蒙兴奋大喊。

“宋可！”庄青砚瞳孔遽缩，跳入海里抱住她，连指尖都在颤抖。

源源不断的鲜血漫开来，触目惊心地染红大片海面，断肢处的磁场被封锁，宋可精神力阻塞，一时难以凝聚。

庄青砚胸膛起伏，胡乱抚摸她的脸颊，从肋骨到胸腔，腹部到脾脏，全都因为炮火被震碎了。

他把脸埋进宋可颈窝，在那一刹那，痛苦从四肢百骸流向心脏：“对不起……”

庄青砚哭了。

“没关系，可以长出来的。”宋可单手抱住他安慰，笑着指了指断腿：“我很，厉害。”

庄青砚嗓音喑哑：“你怪我吗？怪我没说出他们想要的。”

“其实LAK0017……”

“不要说。”宋可开口打断，拍拍他的脸颊，力道控制得很好，一点也不疼。

她眼神澄澈又坚定：“庄青砚，不说的，谢斫，也不说。”

这里的庄青砚，显然是指文森特。

庄青砚张口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太过艰涩，尚未出口就哽在喉咙里。

她懂，什么都懂。

“我好像，听到，小星的声音。”宋可茫然抬头，望向远处。

庄青砚收敛心神，侧耳听了会：“不是幻觉，我也听到了。”

晨熹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地平线，浩浩荡荡的银白色星艇正在飞快靠近。

“姐姐——姐姐——！！”熟悉的呼喊若隐若现。

强劲的重力异能落下，海啸渐渐退去，宋可艰难地抬头辨认来人：“好像是……叶将军。”

庄青砚如有所感地抬眸，除了叶峥，还对上另一道视线。

那人身影逆光，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判断穿着军服，清晰的声音回荡在高空：

“我是谢岚，我以苍鸾军最高指挥官，艾弥拉（A2区）轮值主席的身份，命令现场所有人，停止一切军事行动，违令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