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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作者:荫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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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好像又比昨日冷了些。www.yiwuwenxue.com”

“娘子放心,夫人早就吩咐绣娘们在嫁衣里缝上兔皮,到了十一月初六那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冻到娘子的。”

余蓁回头幽怨的看了如意一眼,烦死了,能不能让她好好欣赏院子里这颗红彤彤的枫树,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啊!

如意微微一笑——不行呢。

她熟练地上前把自家娘子从窗台边薅走,“做婚鞋的鞋匠来量尺寸了。”

自从太子莫名其妙送了两车厚礼过来之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启动键,没两天,礼部就择好了婚期,还特意选在年前最后一个吉日,距今只有一个多月。

时间紧,任务重。这段时间,整个敦国公府从上到下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最要命的一点是,余家从前就是个五品小官家庭,周氏虽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但真正以从一品敦国公夫人的身份去操办筹备婚事,却还是头一次。

尤其还是自己女儿的婚事,更是手忙脚乱,生怕有一丁点不如意的地方。

余家人丁稀少,周氏实在忙得转不开身的时候,别说躲在自己院子里享受最后一段闺阁时光的余蓁,就算是十二岁的芸娘,也得被她拖去当壮丁干活。

余蓁昨天才熬夜把自己的嫁妆单子核对完,今早眼皮子差点掀不开,连早膳都没胃口,坐在窗台前吹了半天风。

“就按这款的样式来吧,绣纹就用山栀花,小朵小朵的绣两枝就行。”

她神色有些恹恹,没精打采的。

“好,”瘦高个的鞋匠拿笔记下,又收了花样册子,起身一拱手:“来时家中老父有交代,娘子打从会下地走动的年岁起,穿的就是我家做的鞋,娘子是有大造化的贵人,这也是我们家给娘子做的最后一双鞋,承蒙您信任多年,这双婚鞋不收您的钱,只当是我们家献上的贺礼,贺娘子大喜,祝平安顺遂……”

余蓁给他一番话说精神了,迅速回神:“这怎么行,你们都是小本生意……”

“余娘子千万莫推辞,”罗鞋匠指着桌上的茶点,含笑道:“小人一家世代的匠户,不知给多少官家娘子、夫人做过鞋,可这么多年,唯有在余娘子这里,热茶点心次次不少,去年娘子做冬鞋的时候,小儿跟着过来府上,娘子怜他幼小,让人带去厨房吃了碗热乎乎的芝麻汤圆,他到现在还时常念叨着。”

余蓁有点脸红,一面觉得罗鞋匠把自己说得太好,怪肉麻的,一面心里暗暗高兴,逐渐相信自己的确有这么好。

纠结忸怩了一会儿,到底接受了罗鞋匠一家的好意,又让如意拿来一大包糕饼,眉眼弯弯:“给你家孩子吃。”

罗鞋匠笑着受了,一连说了好几句祝福满满的吉利话,才起身告辞。

……

心情一好,也就知道饿了,余蓁出了前厅,就立马朝厨房奔去,掀开门帘子就喊:“圆婶儿,我想吃鸭汤面片。”

圆婶是个格外符合大唐盛世气质的中年妇女,原先是外面一家小酒楼的厨娘,后来因为周氏实在太喜欢她做的菜,花钱聘了回来,做了余府的大厨。

许是厨房油水足,她从头到脚都胖乎乎的,而且还很匀称,珠圆玉润,从好多年前开始,大家就喊她胖婶,连周氏也喊她阿胖,逐渐连她本名都忘了。

但小时候的余蓁却非要做一朵不一样的烟火,她觉得,胖婶这个称呼虽然很具体形象,但女人总是爱美的,胖婶或许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敏感受伤。

余蓁被自己的脑补虐到了,从此胖婶就又多了个外号,叫圆婶。

虽然大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没有鸭汤了,只有鱼汤。”

胖婶哦不,圆婶在灶台前忙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一个人盯着七个灶眼,抽空瞥了余蓁一眼,没个好气儿。

真是磨人的祖宗,早上特地做了一大桌没吃两口,过了饭点又来折腾人。

余蓁露出讨喜的笑模样,凑到灶前看了看,惊喜道:“今天吃鱼锅子呀!”

“鱼汤也行啊,圆婶,你快给我做碗面片吧,我就爱吃你做的,多放点胡椒粉,还有我上次让你熬的花椒油……”

她不嫌油烟味呛人,圆婶还心疼她身上的新衣裳呢,“知道了知道了,马上给你烧,离远点,别给溅了油。”

又怕她真饿着,从热水里捞出一个煮鸡蛋,让她先吃点东西垫垫。

余蓁只想吃面片汤,并不想吃鸡蛋,就坐在厨房的小桌旁,拿着捂手。

圆婶利落的腾出一个灶眼,先舀了两大勺的鱼汤做底,又三两下擀出一张长又薄的面皮,揪成面片往烧开的汤锅里丢,各种调料配菜哐哐往里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面片汤就出锅了。

余蓁吃着吃着,就在汤碗底下翻出来两块鱼肚子上的肉,大刺都剔掉了。

“圆婶儿~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圆婶抖了抖:“哎呦,吃完就赶紧出去吧,这边正忙着,回头沾了一身的油烟味,又要洗澡,天冷了,就算下面烧水的不怕麻烦,也得小心冻着呢。”

余蓁乖乖点头,又喝了两大口面汤,全身热乎乎的捧着肚子出去了。

圆婶正是忙碌的时候,也抽不开身送她,匆匆嘱咐了慢走、小心地滑。扭头话音一转就对新来的厨娘骂道:“小火慢炖!你听不懂人话吗?塞这么多柴火干嘛,你是不是怕这菜糊不了啊?”

新厨娘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的赶紧把多余的柴火从灶里抽出来。

圆婶端着脸往这个锅里看看,在那个灶上瞅瞅,像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

可不是嘛。

别看这一家子大小总共就三个主子,但这灶上的事儿可一点也不简单。

就拿那这烧鱼来说,这娘仨真是一个人一个口味,夫人只爱吃鱼头,还非要拿豆腐来炖得鲜香鲜香的才行。芸娘子吃鱼要先放炭火上烤一遍,把皮烤得脆脆的,再淋上调好的汤汁和配菜……

蓁娘子最古怪,她爱吃刺最多的鱼尾巴,非说鱼尾上都是活肉,是鱼身上最好吃的地方,每回还必须放好多胡椒和花椒,又麻又辣,圆婶这个厨子都不怎么受得了,偏她喜欢,还嫌不够辣。

圆婶拿着锅铲出神:“哎……”

以前老觉得烦,可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这心里没着没落,还怪舍不得。

……

好歹赶在十一月前,周舅舅带着一大批货物,风尘仆仆回了长安城。

只是他年纪渐长,到底不似年轻时体力旺盛,从前浑不在意的腰酸腿疼小毛病全冒了出来,现正被周舅母压着在家休养,不调养好了不许出门。

“表兄记得跟舅舅说,让他好好听舅母的话,有些毛病看着不起眼,可现在不调理好,以后老了可要受罪的……”

“好好好,小小年纪就这么唠叨……”

周湛是上门来送嫁妆的,全是周舅舅在吐蕃精心采办来的,满满当当足有二十几车,若是拆开换成小一些的箱笼,再摆松散些,三四十车也是有的。

余蓁在前面转了一圈,见表兄忙的脚不沾地,话音里全是敷衍,也觉得没意思,抱着舅舅专门叮嘱过要交到她手上的小木匣,静悄悄的回了自己院子。

木匣里面放了一串古朴的绿松石。

颜色绚丽,触手温润,余蓁一见就很喜欢,当场褪下腕上的银镯套上。

但她的注意力没在绿松石手串上多停留,敲敲打打一番,拿来一根细长绣花针,撬开木匣中间的隔板,露出藏着的夹层——里面放着一封厚厚的信。

“舅舅也太小心了些,”余蓁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展开信,开头便是:吾妹蓁娘亲启,再下一句则是:万安勿念。

余蓁自小便比同龄人早熟些,因这缘故,一直没交上什么朋友,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她嫌人家幼稚,比她年纪大的,人家又嫌她年纪小,不肯带她玩。

只有一个大姐姐是例外,她叫李归荑,是江夏郡王李道宗的长女。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取自诗经里的名字那么多,但余蓁后来再也没见过比这更美更温柔的了。

早些年,李归荑这个名字,在长安贵女圈子里颇有些名气,但自贞观十五年之后,她们便渐渐不提起她了,哪怕偶尔说到,也只称之为: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

长女被选去和亲吐蕃的圣旨刚下来的时候,江夏郡王都快气死了,一天跑三次皇宫,想方设法的去堵皇上,余蓁满怀期待,小声出谋划策,积极向他推荐其他可以顶锅的适龄公主和长公主。

这个节点就别讲什么道德了,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这个会给她擦鼻涕捉蝴蝶的大姐姐就行,退一万步说,宗室女没有公主的地位和权势,却要代替公主去履行责任,皇帝也没跟他们讲道德。

可到底……皇命难违啊。

眼看着江夏郡王又一次被皇上申斥,李归荑拦下父亲,“女儿愿嫁。”

这一嫁,便是三千多里的路迢迢。

和亲队伍临出发的前日,余蓁带着侍女跑到江夏王府与她道别,一看见李归荑一身喜服立在窗前,就心疼哭了。

她哭得越伤心,李归荑就笑得越欢:“谁家的小花猫跑我屋里来了?”

余蓁都给她整不会了,呆呆看她。

待她止了哭,李归荑就开始给她讲故事,讲她从父辈口中听来,关于平阳昭公主的故事,讲她如何聪慧,如何统军,如何立下传世的功绩,如何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以军功之礼下葬的公主。

余蓁会意,泪嗝虽还没止住,却敬佩的看着她:你好有抱负啊!

“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李归荑像个寻常十六岁少女一样皱了皱脸,看了看最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妹妹,又眼带异彩的望着远方的天空,仿佛隔着重重宫宇,看见了那座娘子关。

“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女子的一生,自出生起,就能一眼望到头,懵懂、豆蔻、成婚、生子……全都是为娘家,为夫家,为子嗣。针线女工是为了孝敬长辈,抚琴作画是为了与夫君琴瑟和鸣,饱读诗书是为了教育儿女……”

“但总有人能跳出这道套在所有女子身上的桎梏,拥有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就像平阳昭公主一样,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而不是哪家族谱上轻描淡写的李氏,或者是谁的夫人或母亲。”

“自幼先生就夸我聪慧,说我才学远胜兄长们,比起远嫁千里,和亲吐蕃,我更不甘心一身所学无处施展。”

“小蓁娘,”李归荑俯下身,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神情温柔。

“以后要是想我了,就多念几遍我的名字吧,我会听见的。史书对女子太吝啬,宁可对失败者大书特书,也不愿对我们稍添笔墨,平阳昭公主军功盖世,落在史家书册里,也不过烟云笼雾的寥寥几笔,连个姓名也没能留下。”

“小蓁娘,我这么喜欢你,你可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啊。”

【今岁麦熟,谷物丰收,田野间阡陌纵横,吐蕃子民手持大唐工匠所制之农具。赞普喜丝绸,贵族竞相模仿,汉风昭昭。唐蕃永安之日,诚可期也。】

余蓁看着信,飘远的思绪慢慢被牵扯回来,从贞观十五年至今,已经过去了六年。在这六年里,包括这一次在内,周舅舅总共带着商队去过两次吐蕃,这也是她与李归荑的第二次通信。

结合一下时代生产力和长安到吐蕃的距离,其实这个频率也不算低了。

上一次的信里,虽然李归荑死鸭子嘴硬,表现的一派岁月静好,但余蓁还是能感觉出她的种种幻灭和不习惯。

要不说大唐贵女对外面的世界缺乏想象力呢。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就算在脑海里想象一万遍穷人的生活,也最多只停留在吃不到肉这一方面,听起来似乎已经足够悲惨了,但她想象不到,终年没有油水的肚子有多容易饿,想象不到只用开水烫一烫的野菜有多难吃……

这一次就踏实多了,好歹有了落地生根的感觉,不再像浮萍一样飘着了。

豪言壮志说得再慷慨激昂、热血沸腾,日子也还是要一天一天去过的。

【……去年隆冬,于田间遇一老僧,得赠绿松石串一副,听闻有祈福避灾之能,遂赠吾妹,盼岁岁平安。】

余蓁摸了摸腕上的绿松石,始终为李归荑提着的那颗心,总算可以先放下一半了,又轻抚着落款的那个“荑”字。

浅笑着垂眸——

放心吧,史书不记,我来记。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名字,记得李归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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