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娘子，你不打算回府了吗？”

结黎小心翼翼问。www.pantays.com

顾昭看着窗外，楼下便是街道，距离祟气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街道已经恢复往日的热闹，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她一直带着容昊住客栈养伤。期间，结黎会每天过来看望。

“你同他说了没？”顾昭问。

结黎答道

“我同员外说了，娘子说可能已经不在幻境里了。”

“那他还不走？”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敢多问，员外如今整天都是冷冰冰的可怕极了，连殇阙都不敢靠近，不如娘子亲自去问问？”

顾昭不语，眼见天色已暗，便对结黎道

“回去吧，待会又要下雪了。”

“唉。”结黎叹气“看来我那几万两黄金要泡汤了。”

结黎离开后没多久，容昊便推门而入。

看来业火伤及到了他的元神，养了十几天脸色依旧苍白。

“业火的伤不比其他，你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

容昊坐到她对面，顾昭看着他，分开许久，他身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更显的俊雅。

可在她眼里却仿佛还是昔年的那个少年。

在复活了他之后，顾昭便开始教他剑法，他提着一把铁剑站在竹林里，身形单薄，仿佛一条凋零的竹叶。

可眼神却是不同于身形的坚毅。

而东方青苍却不同，不论是他少年时期还是如今，她从未将他当成个孩子，因为他少年时期的狠戾与如今的睥睨三界，都无法令人轻视。

“师父，你究竟跟东方青苍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昭垂下眼。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在杀镜中，我和他达成了一些利益，所以… …”接下来的话她却说不出口了。

她无力地笑了笑。

“现在好了，我与他之间没有什么交易了。”

“师父，那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容昊问道。

“我不打算回水云天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容昊惊讶问

“可，可你与云中君还有… …”

“就当我从来没出过杀镜吧。”

“行，听你的师父，你去哪我就去哪。”

容昊看起来十分高兴，也是，他在水云天几千年，因为是肉身凡胎晋的仙，向来被其他人所轻视，他为了不给身为战神的顾昭丢脸，一直以来都是刻苦修炼仙法，严以律己。才一步步晋升仙君。

然他性情却又是潇洒不羁，恐怕早已受够了水云天的条条戒律。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等你伤痊愈了，我们便离开。”

容昊笑着道。

“好，师父你也早些歇息。”

没一会，天空便飘起了雪花，可街上还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顾昭有些闷，便下楼四处逛逛。

抬起头，漫天的雪花在昏黄的光影中纷飞，落入街道后便被街边小铺的热气融化蒸发。

顾昭茫然走在街道中，待她回过神，四周一片安静，“东方府”映入眼睑。

她轻轻叹了声气又折道返了回去。

然而当她再次回到喧闹的街道时，在那灯火阑珊处，站着个挺立身影。

对方明显也看到了她，刹那间，都驻足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回客栈却得走过他所站的位置，踌躇许久，最终还是顾昭迈开步伐走了过去，她努力不去看他，想象他只是个路人，却在擦肩而过时，手腕被抓住了。

他声音低沉。

“我们谈谈？”

这大概是时隔最久的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了，其实也不过才半月。

前边是个馄饨摊，放了张桌椅，顾昭便手一指。

“去那边吧。”

小贩见有生意上门便热情地招呼道

“两位请坐。”

顾昭道

“来两碗馄饨。”顿了一下问东方青苍“你吃吗？”

“啊？”他似乎有些走神，突然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好勒。两碗馄饨，客人您稍等。”

小贩从篓子里抓出一把馄饨放进沸腾的热水中，拿着勺子搅了起来。

东方青苍仿佛有些局促不安，整个人坐的笔直，两手放在膝上。

“你找我何事？”顾昭盯着桌面问道。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这会馄饨摊前又来了四五人，小贩发了愁，因为这狭小的摊位就一张桌子，便问东方青苍。

“这位郎君，可否与娘子挤一挤？”

由于是长凳，完全可以坐俩人，东方青苍看了眼顾昭，见她没说话，便挨着坐了过去。

一下子这张方桌就被坐满了。

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直到两碗馄饨都端上桌了也没开口。

顾昭其实不饿，只是既然他说聊聊，那便随便找了处地方而已，于是两个人面对热气腾腾的馄饨却是谁也没动。

现下周围有人了，聊聊就更不方便了。

半晌后，东方青苍终于开口了，也不知是因为周围有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声音压的很低。

“我… …我那天并不想伤你。”

顾昭默默地点了下头。

“你… …生气了？”

生气，好像倒也没有。只是对东方青苍的危险性不确定又或者有点难过，顾昭心想着，便摇了摇头。

一阵沉默，旁边吃馄饨的人渐渐散去了，他俩的馄饨还是一颗都没少，小贩见状十分诧异，开始怀疑他的祖传手艺。

顾昭也有些尴尬了，便欲起身低声说道。

“还有别的话吗？如果没有了，我要回客栈了，对了，你付钱，我身上没有。”

“等一下。”

她被他按回了凳子上。

“其实我那天很生气。”

“我知道。”

他没看她，只是垂着眸自顾说道

“那一天前，我一直在等你回家，担心你遇到祟气。后来又看到你那般维护你徒弟，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我… …我无意伤你。”

顾昭静静地听他说着，他似乎说的很艰难，每一个字眼都不曾提及道歉，却字字透露着屈尊降贵，他对她自称我，对他来说，三界的霸主，苍盐海的月尊，无疑是给了顾昭最大的让步。

顾昭心底起了涟漪。

“我问你，若是现在，我不出手，你还会杀了我徒弟吗？”

东方青苍微微皱了下眉，沉默了。

顾昭又问道

“你曾说你要踏平水云天，不论我投降与否你都不会放过我，那么现在呢？”

东方青苍扭过头看向她。

“离开水云天。”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会杀你，不论什么原因。”

他目光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信任通通都涌进眼眸中，想让她能够看清楚，明白他。

顾昭心底一暖，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

“离开水云天，那我去哪？”

东方青苍道

“苍盐海。”

“苍盐海？月尊你是要养我吗？”顾昭忍不住调侃。

却见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心底深处已被突破，种子开始发芽，攀附着细弱敏感的血管慢慢生长出枝叶，又酸楚又甜蜜，感觉奇异但又满足。

顾昭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从桌下勾起了东方青苍的手。

东方青苍微微诧愣，手指便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紧接着大拇指上便被套了进去。

“这个送你的。”

他低头一看，拇指上的是一枚白玉剔透的扳指。

一时心头澎湃，他紧紧握住了顾昭的手。

雪渐渐下大，很快两人头发身上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然而顾昭却丝毫不觉冷，她望着他，只觉得他眼里的光正在一点一点融化这冰寒。

“两位，这雪下大了，我这要收摊了。”小贩上前道。

东方青苍看也没看一眼，便掏出银子扔桌上。

顾昭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

“该走了。”

东方青苍问

“去哪？”

顾昭忽然想给他来个恶作剧，便道

“当然回客栈睡觉了，怎么，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睡觉么？”

本想着是逗逗他，结果他居然一本正经回答。

“好，我跟你。”

这下顾昭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脑子里立刻浮想联翩。

“走。”

只听他一声走字结束，顾昭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手臂拎起，下一秒就翻上了他结实的后背。

“雪大了，我背你。”

顾昭讷讷地在上方点了点头。

街道上商贩们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路人们也行色匆忙，东方青苍背着她慢慢走着，在雪夜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脚印。

顾昭趴在他背上，鼻端便隐入了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冷冽却十分好闻。

“东方青苍，我问你。”

“嗯，你问。”

“你可是答应了不杀我的？”

“恩。”

“记住你的话，以后可不许反悔。”

“恩。”

“那我徒弟要是跟我一块离开水云天，你还会杀他吗？”

“喂，你怎么不回答？干嘛沉默，说话啊。”

“我考虑考虑。”

“东方青苍，我好像喜欢你了。”

“好像？”

“那就是喜欢吧……哎哎哎，你好好走路，我要被你甩下来了！东方青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