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宋莹的膝盖就疼了起来，闹得她后半宿一直没睡踏实。m.nmghmwl.com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正房传来了动静，宋莹彻底被吵醒，放弃继续培养睡眠。

她靠坐在床头，也不拉床帐，拿出四阿哥之前送给她的夜明珠，借着光亮检查膝盖。入目果然是一片青紫。

朱砂在外间听到动静，悄声走进卧室，看到宋莹已经醒了，天青却还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冲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靠近床铺，小声问道：“主子醒了？”

待掀开床帐，看到宋莹腿上的痕迹，她说：“好在昨晚用冰敷了，肿得不是很厉害。今晚睡觉前，奴才再给主子用盐袋热敷一下，明后天就能好了。”

宋莹自嘲地说：“这才当了一年的主子，竟连跪都不会跪了。小时候学规矩，哪怕跪上两个时辰，之后也还能活蹦乱跳的。”

这话朱砂却不好接，她转而说道：“主子可要起来？”

宋莹摇头：“今日四阿哥和福晋，要去给皇上、太后和后妃请安，等他们离开阿哥所了，你们再出去，也省得在院子里撞上。”

天青这时终于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她睁眼翻身，看到宋莹居然已经醒了，吓得一咕噜翻下榻。

“主子起了你都还没起，是越发出息了。”朱砂责备道。

天青赶紧磕头认错：“求主子宽恕，奴才最近……最近有些乏累，这才睡得沉了些……”

宋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轻轻放过，而是压低声音说道：“你最近的规矩，着实有点儿不像话。福晋刚进门，我不能大张旗鼓地罚你。只盼你自己想清楚，这日后，福晋少不得要把后院管起来，你若再犯错，可就是福晋来管。到时候，我是再不会替你说情的。”

天青瞬间冒了冷汗，她砰砰地磕头：“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不敢了……”

“小点儿声！你是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吗！”朱砂喝止。

天青停下动作，抬起头，惨兮兮地看向宋莹：“主子，奴才知错了。”

宋莹说：“我的话，就撂在这儿。咱们阿哥所，也不是没撵过人，你好自为之。”瞟了一眼天青那略带青紫的额头，继续说道：“今儿给福晋请安，朱砂跟我去。你就在屋里待着，什么时候额头好了，什么时候再出屋子！”

四阿哥和福晋从后宫回到阿哥所时，已接近中午。

宋莹早就打理完一切，端坐在正厅，等候随时可能到来的传唤。

朱砂瞅瞅自鸣钟，问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四阿哥和福晋会不会先午休，之后再召见主子？”

宋莹半闭着眼，闻声说道：“说不好，且等着吧。”

天青不能出屋，只有喜乐守在门外，一直关注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四阿哥和福晋进了正房没到两刻钟，就从里面走出两个长相标志的丫头，一左一右地向两侧厢房走来。

喜乐赶紧上前几步打千，笑盈盈地说道：“姐姐吉祥，可是主子们有吩咐？”

那宫女先是拿帕子捂嘴一笑，回道：“烦请跟宋格格通报，福晋召见。”

宋莹听到喜乐说话的声音时，便睁开了眼，等他进来通报后，才站起身出门。

对面的李格格已站在廊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走到院子里，先交换站位，宋莹居东、李玥居西，然后才并排走向正屋。

等到了门口，经福晋的丫头通报后，两人单独进门，翠果和朱砂都留在门外。

宋莹和李格格低眉敛目地走到正厅中央，就见福晋身后的一位中年嬷嬷迈步出来，口中道：“给福晋行礼~”

另有两个小丫头，拿来蒲团放到两人身前。

宋莹和李格格便按照礼仪嬷嬷的教导，对福晋了二肃一跪一拜的礼①。

嬷嬷叫起，二人起身，这才抬头看向上首。

福晋长相中等，容长脸，眼睛略微狭长，口鼻都很小巧，脸颊上的肉还未完全褪去。

她穿着一身杏色的常服，眼神灵动，神情活泼，坐在四阿哥的右手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俩，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早听说汉军旗里美人多，两位格格果真标志得很。”

宋莹佯装羞涩地低头，努力控制住嘴角不抽搐，屈膝行礼：“福晋过誉了。”

四阿哥清了清嗓子。

旁边的李格格这才反应过来，仿着宋莹的动作，谦虚了一下。

福晋的神情落落大方，一点儿都没觉得刚才的话有多突兀，她赐座给宋莹两人，然后竟直接对四阿哥说：“爷昨儿没休息好，回前面睡个午觉吧，我跟两位格格聊聊天。”

四阿哥无奈地看了眼福晋，站起身。福晋便带着两个格格蹲福恭送。

等四阿哥离开后，三人重新落座，福晋命人上茶：“这是今年新得的雨前龙井，香得很，是我从家带来的，快尝尝。”

宋莹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然后浅尝一口，感觉温度尚可接受，就又喝了一大口——她有一个时辰滴水未进，正渴得要命。

李格格端着茶，假意抿了一下，看宋莹喝得痛快，就说道：“宋格格，这可是绿茶，你还是少喝点儿为妙。”

福晋看向宋莹：“宋格格不喜欢绿茶吗？”

李格格接过话：“福晋有所不知，这宋格格体寒，吃食上得格外仔细，去年还吃了一冬的药膳。平日里是只喝红茶的，绿茶这类性寒的东西，再不会碰的。”

宋莹闻言，从茶杯中抬起眼，又缓缓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李格格平日里，观察得可够仔细的。”

什么垫子什么情？没了，都没了！战意必须回归100%！

福晋听完，赶紧吩咐下人换茶，然后略带埋怨地对宋莹说：“你既喝不得绿茶，就该直接说。别因着这茶是我赏的，就不好意思开口拒绝。若真喝出了什么不好，回头遭罪，不都得你自己受着。咱们以后，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一辈子呢，很是不必如此客套。”

宋莹点头称是，接过新换的小种茶，温婉道：“自从被太医检查出体寒，四阿哥就让人收了我屋里所有的绿茶，我都快一年没喝着这个味儿了，实在想得很。今儿在福晋这遇到了，便忍不住贪嘴了。”

“爷都下了禁令了？”福晋肃了脸：“我刚才可不知道你不能喝这个，回头爷要是怪罪起来，可与我无关，你得自己担着！”

宋莹听完先是一愣，看向福晋，发现她表情虽然严肃，但是眼睛却弯弯地充满善意。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屋里的嬷嬷和宫女们，也都捧场地笑呵呵。

李格格在旁边看着两人，暗自生气。这福晋明显就没长大，还是个小孩子，怕是压根儿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宋莹扫过李格格的脸，面露担忧：“刚刚竟没注意到，李格格眼睛下面，怎么青黑了好大一块？”

李格格用手指轻抚眼下：“昨儿下午，晚膳就没能用上。我特意嘱咐姜永福去膳房弄了点儿小馄饨，想着晚上在茶房里面，煮了当宵夜，谁知竟被福晋身边的丫头拿走了。饿得我晚上觉也睡不着，这不今早起来，眼圈就黑了。”

从宋莹的位子，刚好看到福晋身侧的大宫女脸色一僵。

福晋顿了一下，说道：“昨儿我一天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寻桃见我饿得不行，便想给我弄点吃的。但她刚进宫，又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不敢去膳房，这才想着去茶房碰碰运气，不想竟拿走了李格格的晚点。我昨晚看到那碗小馄饨时，也很意外茶房居然还会备这个。”

李格格回道：“想必那个叫寻桃的丫头，没敢跟您说，当时她是怎么从姜永福手里，‘客客气气‘地把那碗馄饨要过去的。”

福晋脸色一僵。

宋莹看着寻桃，仿佛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列道歉。她便接过话头：“要说昨儿的场面，可真是兵荒马乱的。内务府的人也忒不顶事，又不是第一次办皇子的婚礼了，膳房居然还能出这等错漏，竟连膳食也供应不上了。还好我的太监机灵，早早地便去了膳房，凑了两个食盒拿回来，饭菜、水果、点心都有，竟还有一碗酸奶。福晋是不知道，宫里的御茶膳房，做酸奶的师傅可是正经的蒙古人，那酸奶做得，味道可正了。回头福晋可以安排人，去膳房取来好好品尝。”

李格格听宋莹说了一大串，眼看就要把话题扯远，赶紧插嘴：“这么看来，昨天宋格格，吃得竟比福晋还要好呀。”

宋莹捧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敲击杯沿：“这吃得好还是不好，能做决定的，其实不是咱们，而是下面的奴才。顶用的奴才，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主子饿着肚子，这不顶用的奴才嘛……”话不说尽，宋莹笑着看向李格格。

李格格的脸，刷地就黑了，她硬邦邦地说道：“再顶用的奴才，也架不住被人强取豪夺。”

“李格格慎言，”出声的，竟是福晋身后的嬷嬷，“福晋是主子，为尊，格格是妾，为卑。格格将吃食给福晋，是为献。福晋弃之不用，格格该感到惶恐，福晋笑纳，格格该感到荣幸。如何能用强取豪夺一词！”

李格格被气笑了：“真不愧是福晋的人，嬷嬷与昨儿讨要馄饨的宫女，这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果真是一脉相承。”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嬷嬷既然认定了那是献，便算是献吧。说起来，福晋大婚，我总要‘献’点儿贺礼的。可我既不像宋格格，会做一手出色的女红，又没有什么渠道从外面买些东西来送给福晋。好在，我以前在景阳宫当差，书看得多了，还算有点儿见识。一会儿我就吩咐膳房，给福晋做一桌粤……广东菜，晚膳时让人抬过来‘献给’福晋。望福晋收了这两份贺礼，用得开心。”

说完，也不管福晋的脸色，起身行礼，转身离开。

宋莹见此情景，赶紧对福晋说道：“昨儿您忙了一天，今儿上午还去了宫里给主子们请安，此刻想必是累极了。我就不多打扰您休息，先退下了。以后您若想找我聊天，让人来通传便是。”

福晋笑着对她说：“那可说好了，我找你，你可不能不来。我给你们准备了些见面礼，一会儿让丫头带回去吧。”

宋莹点头称是。等她走到外面，就只看到李格格脚步匆匆的身影，和她身后三个追赶不及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