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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未烋很清楚地听见蒋延被九六咬上时骂了声“艹”。www.zhaikangpei.com
那一刻,他竟然莫名有些想笑。
只是那份笑意太浅,还未来得及裹上唇角,便衍生成了更细密的难过刻在心梢。
“这狗是不是你们的?!”
蒋延边拽着裤管边冲他们吼,脸上的愤怒、嫌恶……溢于言表。
“赶紧过来把它弄走!听到没有?!”
仇宇和易燃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回神,两人连忙赶过去,一个拽项圈、一个抬后腿。
一顿鸡飞狗跳。
*
直到易燃抱着九六退开数十米,这场闹剧才算落了幕。
蒋延没受伤。
但裤子彻底废了。
低头望着被咬开花的裤腿,蒋延的眉头在额间拧了个死结。
“实在抱歉。”留下善后的仇宇表情无奈又尴尬,“是我们的问题,您要去医院看下吗?要赔偿我们也配合,真的非常对不起……”
“裤子一万八。”蒋延头都没抬,“赔吧。”
仇宇愣住了。
“蒋延。”
其实迟未烋也说不清自己唤这一声的意义在哪……但等缓过神,他已经挡在了仇宇身前。
与此同时,蒋延抬眸。
迟未烋在刹那被定死在了那个人的眸光里。
“……”
张口忘言。
*
“仇导。”
迟未烋转向仇宇时是笑着的,但嗓子却是哑的。
他说:“我朋友开玩笑的。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仇宇蹙眉望着他,沉默良久。
“他真是我朋友,你看。”
说着,迟未烋把空空如也的口袋翻给他看。
“我连手机都没带,在等他来接我呢。”
“……好。”仇宇最终很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到这儿,他似是又想起什么,往迟未烋身后瞥。
“你朋友衣品该改改了,或者以后出门随身带个POS机,刷卡方便。”
言外之意就是我看你挺招揍的。
这段话正好被风一字不漏地带到蒋延耳边。
“你他妈……”
仇宇在这个人炸毛的一刻挪开视线,冲迟未烋挥手:“走了,有空再约。”
*
迟未烋在仇宇转身离开的一霎弯下了腰。
苦笑。
他在喜欢的人身边哑了10年;
而今却在萍水之交面前无师自通地会了狡辩。
……
累。
“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迟未烋吃力地回头,看见蒋延黑着脸踹了一脚路边的钢制垃圾箱。
“一群傻逼……”
迟未烋的耳朵在这句话落下后便被呼啸而过的风声灌满了。
喧嚣。
*
蒋延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人。
脱力的迟未烋俨然一个任由摆布的布偶,被硬生生拽着又站直。
“不是说在等我接你回家吗?”
蒋延的语气里全是他读不懂的情绪,很涩、很浓。
这个人离迟未烋是那么近,近到每说一个字,都足以让他战栗。
蒋延一字一顿:“说话。”
迟未烋扬起脸,望着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淹没在晚风里。
半晌他说:“好啊。”
声音轻得像一个梦。
“……你带我走吧。”
反正他们今天都在彼此面前丢够了丑。
已经不能再狼狈了……
*
蒋延是开车来的。
迟未烋刚想绕去副驾,便被对方拉着推进了后座。
原本宽敞的空间顷刻变得无比拥挤,毫无防备的迟未烋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被半跪着的人牢牢圈在了怀中。
“未烋,我——”
迟未烋阖眸:“你压到我了。”
蒋延没动,贴在他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道歉做什么?”
“你的手机我看了。”
“……”
迟未烋重新睁开双眼,望着蒋延抵在他心口的手肘,沉默。
“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当时是我太着急,我的错。”
蒋延边说边在他的脸侧印上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
“我保证,以后你的所有解释我都会听,别再这样跑掉了,好么?”
这一句听着就像是哀求。
迟未烋被吻得头皮发麻,每次呼吸都感觉心脏在被搓揉。
蒋延的温柔向来和怒火一样来势汹汹。
迟未烋很清楚,只要自己表达出半分原谅,这个人就会立刻停止这种肆意点火式的求饶示弱,然后再送他一个很好、很美的承诺。
——“以后”、“永远”、“都”。
蒋延在这方面从不吝啬。
哪怕他只能活一个一辈子。
……
“我没生气。”
迟未烋完全是把这句话当解药用的。
果不其然——
胸口那份压得他快窒息的重量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安静而绵长的吻。
蒋延在松开他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迟未烋没接话,任由对方像只大型犬枕在肩窝,一动不动地透过天窗看夜空。
蒋延问他,怎么又哑了。
迟未烋说,没什么,就是累了。
蒋延说,那要不今晚就先在车里休息吧,明早再把车开回去。
迟未烋点头……
旋即没几秒便歪了过去。
——他今天甚至都没再为那些所谓的热烈溃不成军。
精疲力尽。
*
次日清晨。
两人是被闹铃吵醒的。
蒋延嫌挤,人是躺去了副驾,但手机还在后座。
扩音器恰巧对着迟未烋的头,闹铃开始响的时候惊得他差点从座椅滚落。
正好撞见这一幕的蒋延偏头笑了半天。
一晌囫囵觉睡了些力气出来,迟未烋被笑得脸红,关完闹铃才想起一件事。
他问副驾的人:“我的手机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蒋延边打哈欠边掏口袋,“在这,但估计没电了。”
迟未烋接过一看,手机果然已经自动关机了。
“哦,对了。”蒋延说,“我把你通讯录和微信里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全删了。”
迟未烋:“……”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正揉着惺忪睡眼的蒋延显然没察觉到他的僵硬。
“昨晚那人是仇宇吧,我才想起来。你为什么会有他的微信?你们怎么认识的?”
“……裴锦介绍的。”
“裴锦?”蒋延蹙眉,“他介绍你们认识干嘛?”
迟未烋不答,攥紧手机。
“总之你以后少跟他见面,这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到这儿,蒋延短暂一顿。
“而且我记得他好像是个TXL吧?别给你带坏了。”
“咔——”
很清脆的一声。
蒋延一愣,开始四处寻找声源。
迟未烋讷讷地低头,发现钢化膜被自己捏碎了。
*
蒋延是无性恋者。
其实迟未烋很早就有察觉。
骄傲的飞鸟爱赏景,振翅即天涯,栖羽却难为家。
迟未烋听蒋延说过无数次“想你”,却想象不出这个人说“爱你”;就像他藏了十年、尚未出口就快散在风里的爱意。
前者醒着疯,后者疯着醒。
“……小琮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把自嘲的笑意咽尽,迟未烋把手机揣回口袋,岔开话题。
即刻停止搜寻,蒋延扬手摁摁眉心:“昨天老头儿被他气惨了,现在两边都自身难保,还在观望期。”
“那他还回M国吗?”
“……”蒋延睨过来,“你很关心他?”
迟未烋说:“他是你弟弟。”
蒋延扯扯唇角。
半晌,他说:“最近应该不会,老头儿不放心。”
顿了顿,蒋琮倏然戳出一句:“他昨天是来问我要股份的。”
迟未烋一怔。
“老头儿想让我把工作室和分公司卖给何氏,再让一部分原始股给新合伙人。”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蒋延嗤笑,“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别人?”
“那公司……”
蒋延打断他:“那是他的事。”
迟未烋:“……”
“叮——”
蒋延的手机铃声响起得毫无预兆。
很轻地啧了声,蒋延拿起手机。
不出几句,迟未烋便看着这个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蒋延在挂断电话的同时转回副驾。
“你来开车。”
命令的口吻。
“回酒店,何榷来了。”
*
迟未烋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蒋旭华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传奇的男人就像一只高傲的鹰隼,不会低头、也无需低头,一双犀利的黑瞳永远明亮犀利,仿佛能一眼洞察人心。
但在酒店大堂,那个站在蒋琮和夏扬身后、鬓角斑白的中年人眼里,那份意气风发却再也看不到了。
——蒋旭华老了好多。
他理应是想说些什么的,迟未烋有感觉。
可蒋旭华却选择了沉默。
只是目送。
迟未烋在蒋延目不斜视的掠过去时被蒋旭华叫住。
“你过来。”
这个人的声线比蒋延的还要低,而且沉。
最后瞥了一眼旁人的侧脸,迟未烋停下脚步。
蒋延没回头,身影在下一刹消失在了拐角口。
“你。”
蒋旭华冲夏扬一扬下巴。
后者即刻心领神会,迈步跟了过去。
目光从蜻蜓点水般从迟未烋身上一掠而过,蒋旭华给蒋琮留下一句“你们在这”,旋即便也离开了。
看看几人前后而去的背景,又看看迟未烋,蒋琮猛地回神。
“爸没跟你说话啊……”
沉默片刻,迟未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转身,朝大堂门口走。
“没有,他说完了。”
*
行强于声。
蒋旭华是迟未烋见过把这一点贯彻得最透彻的人。
身为父亲,这个人把儿子逼走只用了一个眼神;就算他得知对方捡了个人回去,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两句。
——“外人啊?”
——“干净吗?”
*
蒋琮问他,为什么不去门里站着。
迟未烋说,头晕,想吹吹风。
他抬头,在地平线与天空的罅隙间望见了一大片被风推来的乌云。
“快下雨了吧……”
迟未烋听见蒋琮在轻呵。
“是啊。”
他低声附和。
……尽管在世界某处已有一场下了十年的雨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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